“你这孩子，人家袁老师刚来，就拉着人家去干活，也不知道让老师先歇歇。”

    李芳茹满脸不赞同地对魏晓雅絮絮叨叨，魏晓雅无奈地摇摇头，“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袁老师还有事，想着下午就赶回去呢，所以着急了些，别耽误了老师的车。”

    袁琼英洗完手，走过来解释：“您是晓雅妈妈吧，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匆忙地叨扰你们了，我下午比较着急，是我说赶紧去的，过来一趟总得把事情办了。”

    李芳茹这才一拍巴掌道：“哎呀，袁老师，那咱们就不多说了，先吃饭要紧，您办事啊，我们放心。”

    袁老师也不推辞：“大家也都辛苦了，等我等的时间不短吧，大家一起吃。”

    李芳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她爸爸腿脚不方便，我给他端进去就成，家里老人我也给他们端进去吧。”

    袁琼英有些迟疑：“这方便吗？”

    “方便的。”

    “雅雅，快给你袁老师盛饭。”

    “好，我这就盛。”袁老师接过饭碗：“你也吃吧晓雅。”

    “好。”魏晓雅盛了饭，在一旁坐下，忧心忡忡地问道，“老师，我虽然不专业，但是具体的那些个数据也能看懂一些，是不是情况不太乐观？”

    袁琼英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道：“你说得没错，你们村的这种情况也算常见。那个养殖场与各家各户挨得如此之近，更为关键的是，它还正好位于村子的一条路旁，把村子围了半圈。再看看这几天刮的风，都是顺着养殖场往回刮的，村民们根本沾不上光。这份报告我晚上回去就评估出来，估计你们村子得进行维护了，至少那大马路沿着养殖场的那一圈得设置防护措施吧。不然一直这样下去，且不说污染问题，人也会生病的。”

    “诶？我记得当初你是不是说村里有很多孩子生病了？可以让医院检查一下是否是呼吸道感染，从而确定感染源。”

    魏晓雅点了点头，回答道：“我侄女当时好像就是呼吸道感染，医生只是推测说可能跟我们这里的环境有关。”

    袁琼英接着说：“那估计八九不离十了。不过，等环评报告出来后，你得跟村里好好商量一下，毕竟这关系到集体利益，你一个人可办不成事。有些事情不能只靠个人的力量，得让大家都提高警惕，积极行动起来，这样做才有意义。”

    老师的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魏晓雅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是，老师您说得太对了。现在我们村生病的人已经不少了，到时候我拿着环评报告和孩子的感染源报告去村里走一趟，跟他们详细说明一下情况。”

    袁琼英知道自己的学生是什么性格，便不再多说这个，倒是又想起一件别的事。

    “对了，你们现在村里多少人生病，有数吗？”

    魏晓雅顿了顿，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光听我家人提起的应该已经六七家了，大家都以为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咳嗽，一开始是在村里面的诊所买药输液，不管用就会先去我们市里的医院，后来发现市医院也不行，便都打听着往省会去。”

    袁琼英皱了皱眉：“诊所？你们村下现在还有小诊所呢？是那种独立的门店？不是早就建立医疗合作社了吗？你们这边没改？”

    “合作社？有啊，不过也不算吧，不过那建了也是形式化，大家习惯了以前的模式，即便建立了合作社也还都是心照不宣，各家仍旧看着各家药房，只到了值班的时候才过去。”

    “这么说来，你们村这改了等于没改呗？形存实亡啊。2009年国家提出乡村医疗改革，推进建设乡村医疗合作社，就是为了聚集医疗资源，提升乡村医疗水平，改善乡村医疗环境。怪不得你们这病越拖越严重呢，个人的力量和技能毕竟是有限的，不进行合作社改革，大家还守着自己的那个小时光，哪还会花精力去进修学习新技术呢，不利于村民健康发展啊。”

    袁琼英作为大学教授，思想高度是明显更有远瞻性的。魏晓雅神色微闪，心里犹豫不决，这事情要是反映上去，可就不仅仅是动了一个人的面包了，可能村委会也得有意见。

    袁琼英仿佛能洞悉自己学生的内心，道：“这改革本来就是任重道远的事情，今日不是你，改天也会有别人，不过按照你们村的这个进度，下一个站出来的人估计难上加难。是要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视而不见，还是主动做这个出头鸟，你得琢磨清楚了，这个可没人能帮你。”

    “你好好想想吧，我吃好了。”

    魏晓雅回过神：“您不再吃了，这就好了？”

    袁琼英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胃口小，我刚刚说的你想想。这样今天的活也都忙完了，看时间不早，我就早点走了。”

    “现在就走吗老师？才两点半？”

    “诶，我的车是五点的，我走的早一些到那边可以改签，这样也能早一些回去。”

    见老师这么坚持，魏晓雅也不强留，妈妈李芳茹闻言匆忙从屋里出来，“袁老师这就走？我还说留您在这休息会呢，不着急的。”

    “不了不了，有机会的。”

    李芳茹也不好多拦人，只从厨房拿了个大包出来，道：“袁老师我们也没什么答谢您的，这是我们自己种的花椒核桃，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您带回去尝尝。”

    袁琼英当即推脱：“哎呀，晓雅妈妈，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这举手之劳啊。”

    “哎呀，袁老师，您就带着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为我们的事情害你大过年的还要来回跑，您要是不收我这实在过意不去，真不值钱的东西，花椒平常炒菜做饭可以放点，调个味，核桃的话给孩子补补营养，您就收下吧。”

    耐不住李芳茹的热情，袁琼英只能收下，最后在二人的注视下，袁老师离开了。

    “雅雅啊，这老师走的真着急，真是太麻烦人家了。”

    “我们袁老师一向是务实派的，后面我要是再去学校那边，多去看看他，您就别操心了。”

    魏晓雅安抚她，突然李芳茹停下了脚步，扯住她的胳膊，郑重道：“对了，袁老师今天在饭桌上跟你说的话，妈都听见了，也是我想说的，雅雅，你真的要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做这出头鸟不成？你就不怕被人说闲话，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是当着你的面不敢说，可背地里偷指不定怎么讨论呢。”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魏晓雅又怎么会不清楚这些，要是去年暑假那段时间，她肯定二话不说就开干了，可现在她与家人共患难，见惯人情冷暖，心里的顾忌就多了很多。

    别人怎么说她都没关系，只要舞不到她面前来，魏晓雅自己都可以不在意，可是她的想法却不等同于家里人的想法，家里人的风评，她能不在意吗？大家又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吗？

    先前的种种都是为了自家的利益，可现在这已经不仅仅是个人的利益，更多的是别人的，这个事情说白了是闲事，她完全可以不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一想到还有很多跟侄女一样的孩子，想到这么多人的健康，她怎么就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呢？

    半晌，魏晓雅道：“这我得想想。”她很犹豫。

    妈妈突然说：“行，你想想，不管你做什么，妈都支持你。家里的事情你不要担心，妈妈帮你挡回去。”

    魏晓雅一瞬间怔在原地，妈妈的话就仿佛笃定了她一定会做这个出头鸟，明明连她自己都犹豫不定，可妈妈就是站在她的面前，轻声地给出放作以前她绝对不会也绝没有勇气给出的承诺。

    她突然明白，这场名为旋涡的家族拯救游戏里，不止她一个人在成长，妈妈也在成长，每一个人都在。

    她或许应该试着相信自己，也相信家人。

    “谢谢你老妈，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