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醒了？”
陈默摇了摇头，张着嘴看着脚下圆滚滚的樱桃，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
“四叔，这樱桃哪来的？”
老四一脸茫然的看着陈默，说道：“啥樱桃啊，不是你带的么？这都冬天了，也不是产樱桃讹时候啊。”
陈默的喉咙瞬间梗住了，他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把樱桃一个个捡到塑料袋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姥爷真的不在了。
他拿出一枚樱桃，塞进嘴里，那种熟悉的甜味在嘴里一瞬间炸开。
对啊，冬天，滨城是不产樱桃的啊。
看着泪流满面的陈默，老四叹了口气。
“生老病死，这东西谁都挡不住，看开点儿。”
陈默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心里的抽痛还是难以消退。
“四叔，我没事儿。”
老四看了眼手里的樱桃：“冬天滨城不产樱桃，我记着怎么也得年前年后吧。”
“为了这些樱桃，老爷子肯定走了不少路吧。”
陈默哽咽着点了点头，点上根烟，打开了车窗。
冰凉的空气钻进车里，陈默心中的悲切被吹散了几分。
“四叔，你说人活着为了啥？”
老四笑了笑，说道：“人活着啊，为了一张嘴。”
“吃靠这一张嘴，感情也靠这一张嘴。病从口入，恶语伤人。”
“有的时候吧，这张嘴张开，就是一个故事，有的时候，选择沉默，那就又是一个故事。”
“人不都说么，活得怎么样，说的算，有的事情你得说，不能憋着，要不等想说的时候，就晚了。”
陈默看着老四，问道：“四叔，你有啥遗憾的事儿么？”
老四笑着说道：“那可多了去了。”
“不过最遗憾的，还属我爹走的那年。”
“你别看我现在老实，年轻的时候，我也是不安分的主。”
陈默点头说道：“要是安分也不能跟着我小叔。”
“你小叔是个好人。”
陈默微微有些发愣，说道：“还第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
老四看了眼陈默说道：“你知道为啥当年你姥爷他们没能拿到你家的厂子不？”
“我小叔干的？”
老四点了点头，说道：“当年你姥爷他们想要遗产，其实我挺理解的，女儿远嫁死了，指望没了。”
“当年你姥爷为啥突然不稀罕你了，也不是不稀罕，是他从你身上看到了你妈的影子。”
“他不敢看，你和你妈长的太像了。”
“有的时候爱和恐惧是不冲突的，他那时候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他当时就想着怎么能带走你妈留下的东西，属于你妈的东西。”
“其实老爷子当时没想清楚，属于你妈最珍贵的东西，其实是你。”
陈默呼了口气，鼻尖越发的酸涩：“我姥爷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嗯呢，当时你两个舅舅刚进机关，当时的年代比现在还黑。钱，是那时候的敲门砖，这也是你姥爷想要遗产的原因。”
“四叔，你咋知道的咋这么多？”
“这就得说我和你小叔去滨城的事儿了。”
四叔点上根烟，追忆道：“你姥爷来的第三回，你小叔急眼了。等他们回去以后，你小叔喊着我和你三叔，去了滨城。”
“当时你小叔年轻啊，气盛，直接去了你姥爷家，给你两个舅舅揍了一顿。”
“当时你小叔是这么说的，我就这么一个侄子，我哥留下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陈默皱着眉头说道：“我有时候挺看不懂我小叔的，你说为啥当时我去他家，吴药莲对我那么不好，我小叔还合伙和吴药莲坑我房子呢。”
老四笑着说道：“你小叔产业那么大，能贪你房子么。”
“可他不就是那么做的么？”
“他不那么做，吴药莲能消停么，你以为真是因为你你小叔才知道吴药莲出轨了么，你小叔年轻的时候吧，受过伤，不能生育了。”
“啥玩意儿？”
陈默一脸惊讶，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不能生育和不能用是两回事儿，你小叔当时挺喜欢吴药莲的，但是你小叔是谁啊，贼的要死。”
“不能生育的事儿是小兵三岁的时候知道的，当时你小叔也就那么忍了，其实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想着自己的家产肯定得给你。”
“但是人这种东西吧，挺几把奇怪的，你小叔属于啥类型呢，就是现在的恋爱脑。”
“他是真稀罕吴药莲，他用了十多年杀死了自己，你上高中的时候吴药莲对你不好，他也就直接顺着了。”
“第一是为了藏着家产，第二，就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再说了，你能有现在这么贼，不也是吴药莲给你锻炼出来的么。”
陈默有些无语，要不说陈安平这人比较奇葩呢，绿帽子戴十多年都能忍着，确实奇葩的要命。
“行了，不说我小叔了，四叔，你说你家我爷的事儿，是咋回事儿？”
老四扔了烟，关上车窗，说道：“我那时候天天瞎混，我家老爷子气的要死，完后有一次人家打家里去了，我家老爷子一把斧子给人家追出去两条街。”
老四笑着说道：“我家你爷，可是咱们这有名的文化人，那时候报纸上没事儿就登你爷的诗。”
“我就从来没想过，我家老爷子除了笔杆子，还能拿起斧子。”
“等老爷子追完了人回来，就问我，以后能不能好好找个正经营生，我那时候多倔啊，我说不可能，我就喜欢混。”
“我家老爷子气坏了，指着门口让我滚，这一滚，就是十一年。”
老四眼眶有些湿润，说道：“我当时也是倔，我也想着，一定要混出名声来，后来有一次出事儿，我就碰到了你小叔。”
“你小叔挺好的，逢年过节都去我家给老爷子送礼，b市就这么大点儿，我那时候天天跑黑车，从城南到城北，却从来没回过一次家。”
“后来你小叔的摊子越来越大，我赚的也越来越多，我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买了房子车子。”
“我寻思我现在混好了，可以回家了。”
“可我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老爷子走了一年多了。”
“你猜老爷子临走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么？”
陈默摇了摇头，四叔眼眶晶莹。
“孩子恨我啊，我走了以后，让孩子回家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