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聚帐
作者:仓廪实而知礼节   新战国七雄最新章节     
    蒙古包中的忽必烈还是那么朴素,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元天子,倒似一个征战草原的部落头人。
    帐中的气氛略微有些压抑,贵人们仿佛约好了一般,一个个都沉默不语。
    “怎么,一场败仗,让我的勇士们都成了软脚的牛羊,像个妇人一般扭捏起来了吗?”忽必烈的嘴角带着微笑,似乎并没有被前些日子的败仗影响到。
    帐内一众人等忍不住抽动嘴角,陛下您现在表现得倒是挺光棍,好像真的云淡风轻一般,却不知道前些日子是谁个从东边转进几百里后把蒙古包里的火炉一脚踹翻的,更别提几名服侍的下人都被抽个半死。
    这许多天了,才算是缓过神来。
    当然,这期间也少不了收拢败兵、抚恤士卒、布置防务、打探情报,一直到局势稍安,又探得南边宁远之战的消息,忽必烈这才把大家召集到一块,好好唠一唠,总结经验教训,确定今后的方略。
    不管如何暗自腹诽,陛下的脸面是一定要维护的。
    董文炳第一个跳出来:“此战之败,缘起步军之溃,是某的过错,请陛下责罚!”
    “董大哥请起,此战非汝之罪,切不可揽过于身。”忽必烈右手虚扶:“是朕这些年来疏忽了。当下的汉军早已不是三十年前的骁勇健儿,可笑朕仍自以为可堪一战,致有科尔沁之耻。”
    “你们汉人有句话,胜败乃兵家常事。便是先祖成吉思汗也曾经败于扎木合。但,”
    忽必烈挥手握拳:“翱翔天际的雄鹰不会因为一时失手没有抓住狡猾的野兔失望,纵横草原的狼群不会因为没有捕捉到矫健的黄羊而丧气,勇敢坚韧的男儿不会因为一时的挫折便萎靡不振。重要的是看清楚失败的原因。”
    “阿术,你来说说,咱们这场仗为什么会败得这么惨?”忽必烈一边问话,一边向侍从示意。
    速不台的孙子起身行礼道:“陛下,这场仗,一是败在汉人步卒,二是败在清军的大炮火枪。那些火器太厉害,隔着老远,勇士们的弓箭都擦不到边,便被呼啸而来的炮子给撕成了碎片。这东西,非人力可以抗衡。大元也要有火枪大炮才能打败敌人。”
    忽必烈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牛角杯,美美地喝上一口马奶酒,却是对阿术的话不置可否,而是转向了另一位大元名将:“伯颜,你来说说看。”
    这位灭宋主帅沉声道:“陛下,臣以为阿术所言不错,但却有些偏颇。历来征战,武器优劣永远不如战士们的勇气重要。昔年成吉思汗初战金国,健儿们有几副坚甲、多少钢刀,可有完颜氏十一?却能像赶羊一样把几十万金国懦夫俘做驱口。科尔沁草原之战,昔日的蒙古狼群却都变成了一群不堪的牛马。战场上稳不住阵脚的岂止是汉儿军?蒙古和探马赤不也一样被打得节节败退?不过是仗着马力倏然散去,损失没有那么惨罢了。臣在千里镜中看得清清楚楚,不少蒙兵胯下的战马瘦弱不堪,身上的甲胄处处漏风,射出去的箭绵软无力,手中的马刀操练生疏,最可恨的是战事稍稍不利,便多有踌躇,不肯卖力苦战。此等作为,又怎会不败?”
    忽必烈将手中的牛角杯递给侍从,两手撑在大腿上,端正坐姿肃然道:“伯颜说的没错,天下军争,以人为本。那唐国的太宗皇帝也不见火器之利,一样可以跟清军征战原野。便是退却,也军容肃整,毫无败相。昔日成吉思汗叱咤四方,面对无数强敌,何时曾经畏惧?健儿们无不踊跃邀战。而今,蒙古男儿却失去了锐气,惜命惧战。朕很是困惑,到底是为何,为什么曾经耐战的勇士们变得如此懦弱?”
    “陛下,欲使将士用命,不过是厚奖重罚而已。”伯颜回答道:“重罚自不必提,军中自有制度,所欠缺者,乃是卖命的奖赏。今者,凡蒙古、探马赤、汉军,皆月给米五斗、盐一斤,别以米四斗赡其家。如此月饷,本就不丰,且国家财用日蹙,多有拖欠,更显紧张。三十年前,将士们广有田土,自不必在意这百来斤粮食。但而今,不善持家者众,又接连远征,为了凑齐装备,典当田产的不在少数。没了田地,便只能靠这点饷银过活。月入不足,就得饿肚子,更没有力气拉弓持刀。往日健壮勇士成了软脚虾。军士力弱操练不济则易败,败则一无战利品,二无赏格,打仗就成了亏本生意。久而久之,战士们自然不愿意出力。征伐海都、讨平乃颜之乱时,敌军势弱,我军只需少许精锐便可取胜,此弊尚不明显。一旦遇到棘手敌军,士卒厌战之心暴露无疑。”
    忽必烈抚掌赞同道:“伯颜说的不错。小卒所求,不过富贵尔。先祖征伐四方,得利极多,兵士敢战者,自当得享财货。纵然一奴隶,亦可为国主。是以人人争先,无不奋勇。而今贵者耽于享乐,些许利益根本不放在眼中,自然无往日豪勇;而小卒困窘,屡战之下,不仅没有收益,反倒日渐疲敝,更不愿死战。上下皆不争胜,有此败便不足为奇了。”
    这些日子,世祖皇帝也在心中检讨了一番,反思军中积弊,有了些心得。
    “虽然如此,但若使上下重燃斗志,却非易事。臣虽曾为丞相、任平章,却始终是个武将。此等事颇为棘手,微臣毫无主意,却不知陛下可有方略?”
    伯颜似是担心忽必烈问询一般,主动表明自己才干不足,希冀领导能给予指点。
    忽必烈摩挲着自己重新变得乌黑的发辫笑着说道:“想要鹰犬效命,须得拿肉食喂饱他们的肚子。欲使勇士奋勇杀敌,自然需要富贵钱粮。只要立下战功,朕不吝官阶,至于钱粮,我相信以丞相之才干定可为朕打理出一个充实的国库。”
    看到薛禅汗的目光扫到自己这边,打大都匆匆赶过来的耶律楚才连忙起身道:“陛下厚爱,臣自当竭尽全力!”
    心中却是暗暗叫苦。天下七分,哪一个都不是善茬。
    以后的开销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啊。
    本来想着从那些南人身上刮点油水便堪用了,现在看来,要想不对权贵开刀而保障军需,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先前哪里晓得这番光景,唉,先这样吧,大不了以后撂挑子不干了。
    得罪陛下回家养老也比得罪整个大元上下丢了性命还连累家族的好。
    忽必烈满意地点了点头:“有耶律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扫视下帐中班底,世祖总结道:“此次战败,诸位需引以为耻。日后当多加操练,勿使儿郎们生疏了战技。朝廷也自当竭尽全力多发些钱粮,让战士们的日子好过些。下次再战,若是还有那不堪用的,朕绝不轻饶!”
    诸将慌忙齐齐跪下:“臣等当为陛下效死!”
    “都起来吧,此战已了,东边眼看着是难以发力。下步该当如何,还需要多做计较。”忽必烈右手虚扶,招呼众人起身落座,言语间引出另一个话题。
    “陛下,如今漠北、漠南除却科尔沁等少数部族不服王化,其余皆心向大元。漠西僻远,但以黄金家族威名之盛,使之臣服不难。当务之急,乃是甘肃,尤其是宁夏、固原一带,此为西夏国精华所在,速为要冲之地。之前我军只是遣一偏师,主力东进,而今看来,却未必够用,需再补充些人马。”董文炳建议道。
    清国的战斗力远超预期,那什么秦国万一也来个小宇宙爆发,大元岂不是两头没吃着?
    虽然听说秦国那边甲兵质量奇差,都是些青铜打造的玩意,但事岂有绝对,反正现在大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西边增援。
    忽必烈点点头:“董大哥说得好,狮子搏兔亦需全力,仅派一支偏师西进确实不够妥当。而今儿郎们也休整了些时日,恢复了士气,可以再次投入战斗了。大军便收拾一番,往宁夏进发。”
    上都开平府,大清这边叫锡林郭勒的地方,挨着昭乌达、哲理木盟,忽大爷开始时当然是想着先把这几个蒙古人的地盘收入囊中,为日后讨平满洲打好根基。
    谁知技不如人,被一顿乱拳ko,只能回到锡林郭勒添伤口,再想办法从甘肃宁夏那边把损失补回来。
    众将正待领命,耶律楚才补充道:“陛下,宁、固、庆诸州固然重要,但漠西蒙古却不容小觑。臣虽初来乍到,也从这边的部落头人口中得知不少事。那漠西准噶尔部于康熙年间屡屡犯边,其国主噶尔丹一度将漠北诸部降服,打到离北京城不过六百里的乌兰布通。双方苦战之下,噶尔丹弹尽退兵,而清军虽自称获胜,损失却极重,国舅战死,可见准部实力之强。以臣所知,那准噶尔所以能以数万兵威胁万里大国,所恃者,火器尔。而今,其国主僧格地位不稳,众兄弟纷纷反叛,正是动荡时节,或可借此良机,将准部彻底纳入大元版图,一则得其民之力,二则窥见准部火器之精妙,三则亦可消除潜在隐患。”
    跟董文炳仅仅是收服不同,耶律楚材力主彻底消化准噶尔部。
    这是历史上的大元没有做到的事。忽必烈挂掉那会,未来准部的地盘还属于察合台和窝阔台汗国。
    “噢,还有此等事,耶律卿真国之栋梁。”忽必烈很是满意,这耶律楚材,果然是大大的人才,这么快就将此世诸国情形摸了个大概,怪不得当年能被窝阔台重用。
    “既然如此,便先遣使者去准噶尔部打探下情况,大军平定甘肃诸州后或可顺势遣一师西进收纳漠西。”
    如果有机会,把西边那么大块地消化掉最好不过。
    不趁现在内乱把准噶尔收了,等他们统一了,说不定又像对待大清一样,觊觎大元。
    纵然黄金家族威名赫赫,也架不住野心家的欲壑难填。指不定就有那不开眼的也想占据仙门寻求长生呢?
    商议已定,忽必烈起身,端起酒杯:“朕自开府金莲川以来,征讨大理,平定阿里布哥,灭亡宋国,镇压乃颜之乱,自认武功赫赫。可天下归一,朕却像草原上的孤狼一般,迷失了方向。无他,无所求罢了。今者,能与六位帝王争雄,朕何其幸也。诸卿,可愿助朕在这大势中开出一片天地?”
    世祖皇帝的豪情万丈也感染了众将,帐中诸人纷纷起身半跪于地:“愿为陛下(薛禅汗)鹰犬,为大元效死!”
    忽必烈哈哈大笑,浑厚的男中音穿过大帐,在空旷的原野上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