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未年四月二十一。
河北魏州。
一处山谷。
山风呼啸,如鬼哭狼嚎,穿过层层峭壁巨石,也穿过数以百计的黑衣人身边。
李克用手中拿着一张绘制好的羊皮地图,仔细端详,面色凝重,并不时观察着四周的地形,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面前的谷口。
“进谷!”
李克用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黑衣大军鱼贯而入,沐菊和幽兰断后,确认无人跟踪之后,方才匆匆进谷。
山谷内乃是一片杂林,没有道路,也没有明显的参照物,树林各处如出一辙,很容易迷失其中。
李克用站在密林之间踌躇不已,环顾左右寻找着什么,忽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寒芒,举起手来再次发号施令。
“给我砍!”
此令一出,数百位黑衣人如同疯魔一般冲上密林,霎时密林内落叶飞花、剑影重重,成片碗口粗细的树木应声倒下,李克用身在剑影之内巍然不动,目光灼灼的洞察四周,并不时对照地图和周围环境,稍许,李克用大呼一声。
“停!”
远处一条不起眼的小溪映入李克用的双眸。
再看一眼地图确认无误后,李克用一马当先,朝着小溪的上游阔步而去,众鸦军紧随其后沿溪水而上,徒步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了一座分水岭前。
李克用继续选择沿溪而行,领着众人朝着分水岭的左侧迈步,一个时辰后,这条如同白练一般的小溪逐渐变阔,声音也从原先的潺潺流水,变得越发蓬勃,直至面前变成一道广溪。
李克用微微颔首,确认与地图上的标识无误,随即示意身后众人跟上,李克用继续身先士卒,不多时来到谷尽处,面前地势忽然展开,四周皆是数十丈高下的四方广崖,一袭飞瀑从天而降,正是这小溪的水源之地。
李克用手中的地图也至此戛然而止。
“四散开来,搜查入口!”
李克用朗声号令众人,接着自己首先冲入瀑布四周开始寻觅,众人见状,心知大唐宝藏定在这附近,旋即亦是开始井井有条、一丝不苟的翻查起来,不放过任何一处蛛丝马迹。
何心竹显然有备而来,见李克用终至宝藏入口,他便从腰间拿出一枚消砂纳水的天盘,不久便寻得一处方位,接着径直走去。
天盘所指方位的尽头乃是瀑布旁的一处石壁,何心竹挥刀砍去石壁周围茂密生长的灌木,最终现出一块与众不同的雕刻,凝望面前凸显的凹槽,何心竹脑中灵光一闪,忙回头呼喊道:“幽兰,快给我八索铁片。”
幽兰此刻正漫无目的巡察着可能的宝藏入口,忽然听闻何心竹如此急迫的呼唤声,心知他定是有所发现,旋即幽兰忙从怀中衣袋里拿出一枚完整的圆形铁片,奔向何心竹,那铁片上蜿蜒的纹路正是李克用手中的羊皮地图,但八索铁片的作用却远不止引路。
何心竹接过八索铁片,不假思索的将其放入凹槽之中,霎时,一阵机窍声响传来,接着天摇地动,何心竹和幽兰面前的石壁发出阵阵轰鸣声,接着开始缓缓移动。
霎时间,众人慌不择路、乱作一通,都不知道这天旋地转因何而起,李克用不愧为曾经的风云人物,一眼瞧清因出何来,当即脚下生风,冲向何心竹和幽兰的身边。
“怎么回事?”李克用开口问道。
何心竹和幽兰尚未来得及搭腔,四周瞬间伴起一阵飞沙走石,接着他们的面前赫然出现一座大开的石门,而石门背后一片漆黑,不知通往何处。
李克用毕竟老谋深算,面前石门一目了然,必是大唐宝藏的入口,但是里面必定机关重重,险阻未知,他没有亲自犯险的理由,随即他再次发号施令,众鸦军听令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向着石门里鱼贯而入。
随着不计其数的鸦军相继迈入其中,四周石壁上的长明灯亦被触发,登时石门之后灯火通明,并隐隐传来一些破空之声。
此刻,李克用的身边只剩下何心竹、幽兰和沐菊三人,见鸦军已然深入,李克用亦是开始动身,不过他刚准备迈过石门,岂料顿生突变,李克用轻咦一声,猛然回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忽然多出一路人马。
“你们是谁!”何心竹拔出腰间斩马刀,警惕于面前一队陌生的人马。
来者一共十五人,服饰各异,表情各异,就连武器都是千奇百怪。
但李克用却知道,他们绝不会是附近拦路劫财的山匪,因为山匪不会来到这里,更不会有如此之高的内功。
这一队诡异的人马分成两波,队前各有一位为首人物站立,当何心竹发问之后,二人坦然自报家门。
“九天‘朱雀’。”一位打扮艳丽的男子回道。
“九天‘玄武’。”一位服饰随性的青年回道。
话语落下,幽兰和何心竹暗道一声糟糕,他们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反观李克用却泰然自若,九天势力在八索争夺战中藏头露尾,即使在己方与卞家缠斗之时,也毫无所动,这种反常行为自然难逃其慧眼,他知道九天在等待时机,而此刻的意外相遇,正好印证了李克用一直以来的猜测。
“真没想到,那装神弄鬼的魇面刺客居然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朱雀带着玩味的笑意打量着李克用。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李克用并不在意朱雀的不敬言语,朗声反问道。
这是当下李克用最大的疑问,他们此行颇为小心,处处留意,所经之处皆有暗哨,但凡有何风吹草动,他们当即便知,更别说集齐八索的胜利者乃是他们,地图也是他们仅有,九天这些门徒难不成通了天眼?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咯。”朱雀婉然一笑,纤纤玉指轻点石门内部。
李克用当即会意,接着质问道:“你收买了多少鸦军?”
“不多,也就三四十人吧。”朱雀眼神轻佻,带着份无所谓的态度回道。
“你们怎么做到的?”李克用问道。
“还能怎么做,无非就是钱和女人呗。”朱雀像看笑话一样看向李克用。
“你们……”
鸦军乃是李克用的亲信队伍,内里人员都是他亲自精挑细选,身世背景,体格悟性,缺一便无缘这鸦军大队,李克用绝想不到,就是这批作为自己禁卫的亲军,居然有如此之多的人因为钱财美色选择了出卖自己,这实在让李克用怒不可遏。
“就凭你们几个,还想独吞这大唐宝藏,怕是痴人说梦吧。”
怒火燃烧着李克用的双眼,他决不允许背叛,更不会容忍诱骗鸦军的九天一众坐收渔翁之利。
“庸人俗人啊,整天嘴边挂着的都是金银财宝,我们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朱雀长叹一声,对于李克用的言语十分惋惜,似是对于这样一位枭雄竟会如此迷恋金钱而感到可惜。
“什么意思?”李克用皱眉,他隐隐感到九天对于大唐宝藏的觊觎绝不单纯。
玄武可没闲情雅致听二人聊天,现在鸦军大部队已经潜入宝藏地宫之内,留给他们的时间分外紧迫,旋即玄武打断再欲开口的朱雀,抢先言道:“死人是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玄武宫众人听令,杀!”
玄武话音一落,玄武宫一众得令,当即雷厉风行,朝着石门方向急速前行,李克用、幽兰、何心竹和沐菊四人当即拔出腰间兵器,迎敌而上,须臾之间,剑光刀影充斥四周,双方陷入了一场混战。
“玄武,你想独吞功劳?”
朱雀见玄武宫众人一马当先,十分不满,再示意朱雀宫众人参战之后,杀气腾腾的望向玄武。
“那就各凭本事吧,朱宫主!”玄武不屑的瞧了一眼朱雀,当即不由分说,化为道道残影直奔石门。
“玄武,今日你休想活着走出这里!”朱雀闻言怒喝一声,接着紧随玄武,二人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了石门之内,看来朱雀宫和玄武宫之间的恩怨,今日定要清算个明白。
李克用眼见朱雀和玄武纷纷进入大唐宝藏之内,骤然一剑逼退四周九天一众堂主级别的高手,他绝不允许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出现任何差池,旋即李克用终于拿出了唐笑赠予的杀手锏!
刹那间,漫天白光,带着一丝梨花的芬芳,曼舞在天际的各个角落,也带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暴雨梨花针!”
鬼金羊、翼火蛇、危月燕和虚日鼠四人识得来物,当即惊叫一声,回身闪躲,那些稍晚察觉的九天堂主被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势瞬间淹没,非死即伤,场面极为惨重。
鬼金羊抬头再看,李克用一众早已遁走石门一侧,哪里还能见到踪迹,当下内力逼出嵌入肌肤的银针,也顾不得自身伤势,埋头冲向石门。
通道内蜿蜒崎岖,虽灯火通明,但处处显着危机,地上四处可见的白骨,还有尸骨未寒的鸦军,都可以说明此地的凶险。
鬼金羊循着朱雀身上独有的胭脂气息,在通道内疾步而行,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一阵胶着的打斗声传入鬼金羊的耳中。
循声所指,鬼金羊驻足在一座偏殿前,此内灯火通明,四周金银如山,迈入其中,珠光宝气扑面而来,但是鬼金羊却不为所动,因为他的面前朱雀、玄武和李克用一众正全力厮杀,而他们所争夺的目标乃是偏殿顶部悬挂的一枚黄金卷轴。
鬼金羊明白李克用绝不是一位慷慨之人,他不会允许大唐宝藏被人夺走半分,所以鬼金羊带着伤痛也要参战其中,为的就是给九天一方增加胜利的砝码。
岂料,鬼金羊刚一腾空,李克用袖中抛洒无数粉包于四周,鬼金羊避之不及当即全身一阵酥软,内力瞬间尽失,随后鬼金羊眼前一片黑暗,当场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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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魏州城内的一处客栈。
朱雀正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床笫之上,而他的身旁,翼火蛇正小心翼翼的调制着朱雀服用的药品。
“宫主,这十香软筋散乃是唐门奇毒,您需要静养多日!”翼火蛇说道。
“真没想到李克用这个老不死的,居然留下这么个后手!趁我不备,身后偷袭!”朱雀愤恨不已,虽语气衰弱,但言语之间的杀意颇深。
“宫主,玄武宫的人好像都离开魏州了。”一旁伤痕累累的鬼金羊艰难行来,他醒来之时已然身在客栈,自知应该是被朱雀所救,旋即鬼金羊伤势未愈便自发探查玄武宫一众的下落,以报朱雀救命之恩。
“他们这群丧门星,那样都没有得手,还不跑,难道等着我们去数落吗?”朱雀说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鬼金羊问道。
“全力追查何心竹的下落,就算把这世间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他夺走的至宝给本宫拿回来!”朱雀怒火中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