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四心急如焚地争辩着,一石米对于他这个贫穷家庭来说可谓天文数字。即便一年不吃不喝他也攒不出,更何况这些武夫摆明了用假的租契敲诈勒索,方老四虽忿忿不平,可也万万不敢得罪黄员外。
“几位好汉,饶了小老儿吧,我真的拿不出,拿不出呀。”
方老四苦苦哀求,期望胡杰能发发善心放过自己一家,可惜方老四太过天真,几曾见过逮着猎物轻易松口的野兽?
“少他妈和老子废话,你今天拿不出这一石米,老子今天就烧了你这破屋子!”
胡杰根本不将方老四放在眼里,铁了心要将方老四家搜刮干净、削上一票,方老四这种升斗小民在他们面前势单力薄、不值一提,胡杰越看方老四央求的模样越觉得烦躁,旋即冷不防将方老四一脚踢翻在地。
方德见状顿时不知所措,被吓得呆若木鸡,他浑身都在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想将自己的父亲扶起来,可是此刻他的小腿肚子剧烈抽搐着,一步也无法挪动。
“怎么了?怎么了?”
外面的动静如此之大,本在忙于炊事的石翠花心生疑窦,从里屋闻声而来,当看到趴在地上不住呻吟的方老四,还有一旁瑟瑟发抖的方德,石翠花如遭雷击,可是不待她反应,就被一位眼尖的武夫死死扣住肩膀,石翠花当即一声哀嚎,表情极为痛苦。
“都说方老四是个怕老婆的孬货,你要是没钱的话,那肯定被你老婆藏起来了,给我搜!”
胡杰一声招呼,手下几个武夫鱼贯而入,不多时一阵刺耳的碎裂声响此起彼伏。
几人满载而归,端着方老四家的大铁锅得意洋洋而归,里面除了方德刚打回的猎物,还有两袋颇为沉重的谷物。
那是方老四一家人半年的食粮。
胡杰打量着面前满满当当的收货,先是一阵错愕,随后满脸愠色道:“方老四啊方老四,你他妈当老子是傻子吗?没钱?还和老子哭穷?你这大鱼大肉的过得还挺滋润的啊。”
胡杰最痛恨别人当自己是傻子耍,而且还是像方老四这样的土老帽。
可是方老四没有辩驳的机会,他此刻躺在地上不断的喘息,浑身不住地颤抖,应是伤得不轻。
但是胡杰并不打算立刻给方老四一点颜色看看,他要好好教训这不老实的一家人,旋即胡杰将视线移到了石翠花的身上。
石翠花一介村妇,本就瘦弱的她在那武夫的手里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家禽,被死死扣住琵琶骨拎在半空之中,石翠花哪里能遭这般罪,一时痛不欲生,嘴里咕噜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
蜷缩在地、疼痛难忍的方老四艰难地抬起头,他的耳里充斥着石翠花的哀嚎,顿时悲愤难忍、心如死灰,死死盯着那名武夫,方老四不知哪来的气力,强忍着钻心之痛平地而起,倾尽全力一把推开钳制着石翠花的那名武夫。
方老四的行为没有任何预兆,加之根本没人相信方老四居然胆敢反抗,那武夫猝不及防竟被方老四的蛮力生生推进了院内的草堆之中。
“你他妈的,我看你是活够了!”
胡杰怒不可遏,岂能容忍方老四这个穷老黑在自己头上动土,没等方老四站稳,他便一脚上前,狠狠踢在了方老四的腰眼。
“啊………”
一声惨烈的嘶喊响彻十里八街。
仿若穿透人魂灵的哀鸣,几乎在一瞬之间传遍了整个南乐村。
村民们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情,不约而同的冲出自家,来到了街道之中。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方老四家?”
街坊邻居们闻风而动,向着四周漫无目的地张望,不知是谁提了一嘴,不知所措的人们陆陆续续向着方老四家疾步而去,不多时方老四家便被围了三层。
众人眼前是一出惨绝人寰的景象。
满目狼藉的园子。
瘫坐在地的方德。
苦苦挣扎的石翠花。
还有气若游丝的方老四。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此刻正在欺压霸凌方老四的胡杰。
一脚。
两脚。
三脚。
胡杰肆无忌惮的踢踩方老四,宣泄着他的不满和嗔怒。
这些乡里乡亲当然识得胡杰,他们悉悉索索,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为方老四说哪怕一句公道话,更别谈什么主持正义。
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更何况还是黄员外家的上等金瓦。
“都他妈看什么呐?嫌命长啊!”
胡杰连同方才被方老四撞飞的武夫正一起死死地踢踹方老四泄愤,方老四口吐鲜血早已没了声响,即便这样方老四依旧将石翠花死死护在身下,任由胡杰践踏。
似乎也是忌惮这些村民的人云亦云,胡杰虚张声势的一吼,却也立竿见影。
村民们当即四散而逃,就连平日里狐假虎威的丁三魁,也变得异常本份,原本他和方老四就没什么交情,便更没有必要得罪胡杰,他毕竟是黄员外家的短工,和胡杰低头不见抬头见,丁三魁想着如此,脚下的步子便又快了一分。
待到推开家门,丁三魁似有些惊魂未定,拿起桌上的破碗去门外的水缸里连舀了三大碗生水。
三碗凉水下肚,丁三魁揉了揉胸口,方才长舒一口气,再回想刚刚那般惨不忍睹的景象,丁三魁尽没有丝毫同情方老四一家的念想,反而有些懊悔不该去凑这个热闹。
“胡杰应该没有看到我吧?”
回想刚刚自己一门心思凑热闹,丁三魁心有余悸,想着想着肚子竟然咕咕叫了起来。
饥肠辘辘的丁三魁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无端宣泄道:“陈阿狗,陈阿狗,你打的山鸡呢?弄好了快给老子端上来!老子都快饿死了!”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应声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她战战兢兢地来到丁三魁身旁,眼神有些闪烁,且时不时的遮掩手臂上巴掌大小的两块乌青。
她是陈阿狗的母亲,也是丁三魁的老婆,无名,换作陈氏,跟着陈阿狗父亲的姓氏。
陈氏是个苦命的女人,传言原生家境极为贫寒,尚未成年时,家里就因入不敷出被其父卖给了陈阿狗的父亲,好在陈阿狗的父亲是个性情温和又吃苦耐劳的老实人,直至陈阿狗出生后的日子还算过的踏实。
可惜好景不长,陈阿狗的父亲没多久便病死了,村里人都说陈氏是个扫把星,是个克夫的女人,而丁三魁的出现似乎拯救了这一对孤儿寡母。
年轻力壮,又在黄员外家作工,看起来陈氏时来运转。
可惜上天从不垂帘苦命人。
新婚不过半月,丁三魁便原形毕露,酗酒嗜赌好吃懒做。
陈氏已不知遭到丁三魁多少次毒打。
可是陈氏唯有忍气吞声。
名声远比性命重要。
“老子想干嘛就干嘛,你管得着吗?陈阿狗人呢?不是说只要我不揍你,以后饭菜都是他来张罗吗?”
丁三魁一脸鄙夷的望了眼正瑟瑟发抖的陈氏,随后不待陈氏回应,丁三魁便不耐烦的起身迅速把屋里屋外转了一遍,却依旧没有发现陈阿狗的踪迹。
“那个小野种他人呢?”
丁三魁立刻恼羞成怒,逼问着陈氏陈阿狗的去向。
陈氏面露难色,还未开口,犹豫之间一声响亮的耳光凭空炸起。
陈氏应声倒地,枯黄的右手颤巍巍地捂着红肿的脸颊,旋即发出阵阵啜泣声。
丁三魁怒气冲冲的看着陈氏,可还是不解气,抬起脚面正准备朝着中年妇人的后背踢去,一个村民忽然出现打断了丁三魁的施暴行为。
“三魁,你快去方老四家看看吧!”村民面带一丝焦虑说道。
“去什么去?没看到我正在教训婆娘吗?”
丁三魁当然不会告知别人自己刚刚狼狈逃回。
可是那村民却惊慌失措,不依不饶催促道:“你还有这闲心思,你快去看看吧,陈阿狗正在方老四家打胡杰呢!”
“什么?”
丁三魁忽然感到天旋地转,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蓦地眼前一黑,倒在了中年妇人的身旁。
方老四家。
原本被胡杰呵斥吓走的村民们,都在自家门窗后悄悄观望着动静。
有些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有些人则略微同情方老四一家,还有些人则是觉得无关痛痒,只要胡杰不来自家找麻烦就行。
但是大多数人此刻的注意力全在一人身上。
陈阿狗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没人知道这把弯刀是陈阿狗从哪里弄来的。
但是弯刀架在胡杰的脖子上,任凭胡杰如何恐吓,陈阿狗没有丝毫动摇。
陈阿狗年纪不大,黝黑的面庞上仍带几分稚嫩,可是他的眼里却已经没了同龄人应有的天真单纯。
面对胡杰这等恶霸,陈阿狗竟然毫无畏惧,反倒胡杰被这毛头小子吓得魂不附体。
“陈阿狗,你你你……想干什么?”
胡杰的一群打手俱是色厉内荏的草包,糊弄威胁村民倒还算拿手,可是在陈阿狗面前却穷形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