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通知来的太突然,负责鸡舍的人不等弄好饲料呢,就听到大喇叭里冯燕播报的噩耗,呜呜的哭着跑去西场院……。
圈里百十只鸡饿着肚子,自然闹腾个没完,偏赶上姜文革四人避开大路往回走时路过鸡舍。
都说知青属蝗虫的,走到哪嚯嚯到哪,其实“保卫科”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文革一伙人,在偷鸡摸狗方面个顶个的行家里手。听到一大群鸡在闹腾,袁家大队的人又都在场院,顿时起了歪心思。
鸡虽然不是钱,但能卖钱呀!
姜文革一声令下,三个手下迅速侦查鸡舍的情况。确定没人看守,立马动手。
堵着鸡圈门口,把百十只鸡挨个拧脖子弄死。翻出几个装糠的破麻袋塞了三十多只,连着早晨没来得及收的鸡蛋一起装着,骑上自行车就撩了。
回去后没敢声张,把鸡藏到独居的徐大海家,赶紧去礼堂参加悼念活动。
等到了晚上,收拾了几只炖了一大锅。吃饱喝足后,姜文革打发三个手下,带着剩下的鸡去临县鸽子市售卖。
结果,半夜的时候徐大海仨人跑回来了……
姜文革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抱着侥幸心理。谁知凌晨三点多,门岗值班员火急火燎的来找他,说长岭县来了一大帮民兵,要抓徐大海。
根本不用细问,姜文革知道徐大海铁定被认出来了。没做无谓的阻拦,一边假借通知厂领导的名义,派人去给徐大海报信,一边召集人手配合专案组去抓人。
林场的地界不是一般的大,等大队人马到地方包围了徐大海家,人早就没影了。
人虽然跑了,但鸡毛、鸡血,还有锅里没吃饭的鸡肉明晃晃的摆在那,坐实了徐大海偷鸡贼的身份。
林场的几位领导赶来后,听专案组的人介绍了下案情,立马命令保卫科协助抓人,同时调查近两天徐大海跟什么人走得比较近。
保卫科的一帮货,平日里好事看不着,坏事少不了,林场职工里恨他们不死的大有人在。
刚开始调查,立马就收到举报,晚上八点多看到曹刚和孙保田跟徐大海一起骑着自行车出去,车上还托着大麻袋。
徐大海提前得到信儿躲起来了,曹刚和孙保田半点准备都没有,当场被按住。
姜文革很清楚几个手下是什么德行,用不了多久就得把他咬出来。根本来不及多想,趁着还没暴露赶紧撒丫子就撩了……
虽然事发仓促,但姜文革毕竟当了好几年的保卫科科长。他很清楚,眼下正是国丧期间,屁大点的小事儿都容易上纲上线。一旦被抓住,肯定会从严从重处理,一个弄不好就得丢了小命。
事情的关键点,在于长岭那边的态度。得想办法让长岭把专案组撤了,改为低调处理,再赔点钱,就有机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长岭那边他比较熟,还能帮上忙的只有乔波。
来不及多做考虑,姜文革摸黑直奔长岭县城。走到一半算了下时间,他迟疑了。
按眼下的速度,到长岭县时天早就亮透了,保不齐那时候抓他的通缉令已经发出来了。县城里人多眼杂的,过去不是找死嘛。
而且,这么大的事儿,乔波不一定能帮他。就算乔波愿意,他老子能愿意吗?
不帮还好说,喊人抓自己怎么办?
所以,找乔波不是个好主意。
怎么办?
姜文革越想越觉得自己在劫难逃,绝望之下恶向胆边生……曲振江跟脚硬,绑了他老娘,逼他帮老子销案!
他要敢不从,就带着他老娘一起死!
心里有了打算,姜文革转道奔龙坨子大队。到地方时已经早晨八点多了,远远的看着老曲家的院子,姜文革又迟疑了。
这个点儿哀悼活动已经开始了,曲家眼下多半没人。
如果等到晚上,老曲家好几口子人呢,还有曲淑娴那个虎娘们。
绑人?
不被当场打死都算好的!
擦了……姜文革慌的不行,心火噌噌的直往脑门上窜。
绑人的计划无疾而终,藏没地方藏躲没地方躲,这特么可怎么办!?
绝望之下,困兽一般的姜文革想到了“曲红旗”,心里的怨念轰然暴涨:“都特么怨那个王八犊子,弄死个狗曰的!”
心一横,姜文革杀气腾腾的直奔袁家大队……
————
进入九月后,早晨晚上虽然凉爽了,但白天依旧燥热。
曲卓混在人群里,顶着大太阳干打雷不下雨的“呜呜”了好几个小时,随着温度逐渐升高,连晒带热的脑袋一阵阵发晕。
刚开始时周围哭声一片,曲卓的情绪被感染也哭了一阵。
可他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真正体会到教员爷爷离世的悲怆。可所有人都在哭,他不哭又不好,搞不好还得让人抓住小辫子。
所以,只能装哭。
感觉自己再晒一会儿就得晕过去,曲卓捂着肋骨去找姜福友。
“咋地啦?”姜福友眼睛哭的跟桃似的,身上还若有若无的散出一点姜味儿。
曲卓热的脸色发白一脑门虚汗,轻轻按了下“骨折”的地方:“站的时间太长了,疼。”
都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在别人看来,这才半个来月骨折的地方肯定长不好。
“回去躺着吧,下午别来了”姜福友没犹豫,立马批假。
就在曲卓捂着肋骨回知青点后,姜文革悄没声的潜伏到了场院西面。借着路边杂草的遮掩,探头寻找“曲红旗”的位置。
场院上乌泱泱的全是人,从姜文革的角度看过去视线死角太多了。看了半天,他也不确定“曲红旗”到底在不在……
曲卓脑袋迷糊,纯纯是热的。回到知青点躺了一会儿,很快就缓了过来。耳听着若有若无的哀乐,爬起来拎着一直没用的三七粉和虎骨膏奔大队的猪圈。
乔明信也没去参加哀悼活动,不是他不想去,实在是昨晚被打的太惨了,今天根本爬不起来。
正常情况下,这么重的伤肯定得送医院。可一个下放的罪人,没把你抓去顶包就不错了,哪有人管呀。
就算有人动了恻隐之心,也怕犯忌讳。
乔明信住的地方,是从猪圈山墙上接出一块搭的房子。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窝棚,连窗都没有。
窝棚里就几个平方,除了三块石头垒的灶台,再就是破木板子上堆一层干草搭的“床”。
曲卓闻着刺鼻的猪粪味儿,站在窝棚外面往里瞅了一阵。见乔明信蜷缩在床上,老半天都没动弹一下。
“不会死了吧?”曲卓心里发紧,冲里面喊:“乔叔……乔叔?”
喊了两声,乔明信动了。胳膊费力的支起上身,慢慢转头往外看。
他两边腮帮子都又红又肿,左眼青肿成了一个大包。剩下的一只眼睛似乎近视,眯缝着瞅着曲卓,没应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曲卓见人还能动,暗暗松了口气。弯腰钻进窝棚里,小声问:“您怎么样呀?”
乔明信太久没被别人关心过了,呆愣愣的瞅着曲卓,表情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