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玮驾着马车,来到了开源钱庄的后院门口,停下了。
此时小雪,已变大,一片一片的雪花,飘落在墙里墙外。
地上渐渐变白,变厚,把冯玮的马车轮,陷住了。
此时若是驱赶马车,必然打滑,而不能前行。
开源钱庄的后门,本就是条小巷,如今下起了雪,更加没有人走动了,大雪很快,就将仅有的几处脚印,也撒上了白面。
冯玮没有半点离去的意思,半分都没有。不是因为马车轮,陷住了,而是他的心,陷住了。
风雪越来越大,可当他把马车,停靠在开源钱庄后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暖和了。
此时,天下间,已经没有任何风雪,可以吹走他心中的暖意。
他本可以坐在马车内,坐在马车内,一样可以思念,他想见的人。
但是他宁愿坐在马车边,宁愿双手露在外面,宁愿风雪吹刮他的脸,宁愿缰绳上的雪沾上他的手。
他也不缩到马车里。
冯玮是不是病了?
也许是吧,若是在以前,但凡他想靠近的女子,他就绝不会在门外傻站,他一定会像风一样飘进去,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获取女子的芳心。
可是现在,他迟疑了,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负不起责任,兑现不了承诺。
一个要走的人,为什么还要去敲一扇,没有未来的门呢?
石静见外面下起了大雪,便系上一件雪白的披风,她想出门,看看雪。
可走到院中,她又迟疑了。这外面的雪,和院中的雪,不是一样的吗?
既然是一样的,那又何必出门去看外面的雪。
石静回头,望着自己走过的地方,留下的一个个脚印。
石静又觉得,这些脚印,还不够长。既然已经开始了,就不应该止步。就像感情一样,开始了,就不能草草的结束。
石静望着那扇院门,那门就像是个规矩,就像是她从小受过的礼教。
她想打开门看看,又觉得不合适。
就像她,想把自己交给楚王殿下,却又在前奏的时候,突然抽身离开。
石静望着那扇院门,那扇院门,好像在对她招手。
在她犹豫中,好像有一种力量,在不知不觉中,把她推到了门边。
石静的手,拉开了门栓,门缝中透过来的风,像极了她向往的风。
“吱”一声,门开了。
石静看到了马车上的冯玮,冯玮看到了门中的石静。
冯玮身上满是飘落的雪花,但当他看到的开门的人是石静,他本能的运行内力,身上的雪花,瞬间就弹飞了。
石静笑了,笑得很甜。
“王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本王,想,,,”
石静直接走到冯玮身边,笑说道:“想接我出去玩,马车轮,却又陷入雪中,走不了,对吗?”
“对。”
冯玮本来不是这个想法,但是,却认同了石静的说法,因为这个说法,至少听起来比较合理。
石静拉起冯玮的手说道:“那为什么不把束缚马的绳套解开,我们骑马出去玩,就不怕马车轮,陷在雪中,不能前行了。”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不过,天太冷了,本王,不想出去继续吹雪了。”
冯玮是担心,石静没有武功底子,出去吹雪,会着凉生病,才拒绝了石静的这个主意。
“那王爷想干嘛?”
“想进屋和你聊聊。”
石静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然后脸上洋溢着笑容。
于是两人便进了院子,来到了石静的房间。
石静沏了一壶热茶,倒上一杯,递给冯玮。
冯玮接过茶,说道:“真不错。”
“王爷还没喝,又怎知茶不错?”
“本王说的是,你沏茶的样子,真不错。”
石静又倒上一杯茶,自己喝上一口,说道:“王爷老是逗小静,要是真不错,咱们过几天,回荆州去见我爹,王爷意下如何?”
冯玮知道,石静想嫁了,她希望过年回荆州,把两个人的喜事给办了。
可是,现在冯玮真不能和她成亲了,所以只能找借口推脱。
冯玮想了想,说道:“现在天气不好,这种天气回荆州,太辛苦了,等明年开春后,我们再说吧。”
石静不满的说道:“就知道王爷没有诚意,只是说说而已。”
“小静,本王也是,想过一阵子再说。明年什么情况,本王自己也不知道,又怎么敢给你承诺呢?”
石静放下茶杯,走到冯玮身前,脱掉自己的白色披风,说道:“王爷,小静不要王爷什么承诺,只要王爷,心里有小静,小静就很开心了。”
冯玮见石静身子,有向自己倒过来的倾向,赶紧起身,侧面躲过,然后说道:“你看你,这么好的白色披风,就脱在地上。”
冯玮拾起地上的披风,然后把它放在桌案上,再慢慢的折好。
石静刚才见冯玮有意躲闪,心中不悦,说道:“王爷,是不是上次,在楚王府,小静,,小静走了,惹王爷不高兴了。”
冯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转移话题了。
“小静,本王想和你,谈谈公事。”
“公事?”石静一脸的茫然。
“没错,本王已经让莫问赌坊的老嚣,帮本王筹划,转卖莫问赌坊,七成份额的事。”
石静听了一惊,说道:“王爷,莫问赌坊,一直收益不错,王爷何必,急着转卖赌坊的份额?”
冯玮回到石静身边,坐下说道:“本王预感,明年新皇帝,会对本王有所动作,,,,所以想提前把赌坊份额,转卖出去,换成现钱。”
石静这下明白了,原来楚王殿下,是在考虑后路了。
“王爷,新皇帝即位也有一段时间了,或许,他会念及兄弟情义,善待王爷,那王爷不就没事了。”
有人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句话其实是很偏见的。
女人只是对男人擅长的事,参与的少,所以,说出来的话,缺少基本的要义。
冯玮望着石静的样子,轻声说道:“你不在朝廷,不懂这里面的利害。新皇帝刚上位,他首先是排除掉,对其皇位,最大的风险因素。比如,他把我的洛阳旧部,调到别的地方去。”
见石静很认真的在听,冯玮接着说道:“本王的威望过高,新皇帝不敢马上对我下手,因为,他担心把本王逼急了,本王会召集旧部,反了他。所以,新皇帝要等,等到明年或者后年,他的皇位坐稳了,才会对本王下手。”
石静听了,微微点头,好像听懂了。
“所以,王爷急着把产业转出去,换成现钱。那王爷打算,带着钱财去哪里?”
冯玮不好说实话,只能笑了笑说道:“到时候再说,如果新皇帝念及手足之情,本王就去荆州。如果新皇帝容不下我,本王可能会买船出海,也可能,去北方的大草原。”
石静担忧的问道:“那王爷,不会丢下小静吧。”
冯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起身,又走到桌案旁,说道:“本王想把开源钱庄的份额,也卖了。”
“王爷,你还没有回答小静,会不会丢下我?”
冯玮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本王,是那种人吗?”
石静这才笑说道:“这才是我的好王爷,既然王爷打算卖掉产业,换成现钱,那开源钱庄的份额,自然也是要卖的,不知王爷,打算怎么个卖法?”
“本王想过了,大体上采用,和莫问赌坊一样的方法,不过,这次要拆得更细,更多。本王打算把开源钱庄的总份额,细分成1万小份,这样,本王拥有7000小份,每一小份,卖1百金。”
石静听了,不敢相信,怎么敢卖这么贵?
“王爷,咱们开源钱庄,可是一直在亏损,有人接手就不错了,卖这么贵,恐怕一时,脱不了手。”
冯玮得意的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本王会把开源钱庄的份额转让的事,压在莫问赌坊份额交易之后,等那些买主们,尝到了莫问赌坊的盈利滋味之后,再把开源钱庄份额转让的消息,公布出去。”
石静表情诧异,说道:“王爷,这样,算不算欺骗那些买主?”
冯玮笑说道:“这怎么能算欺骗呢?投资有风险,这都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事,有赚就有亏,本王又没有逼着他们买。”
石静勉强点点头,说道:“那王爷,为什么要把总份额,拆分成1万小份,只拆成100小份,不是更容易吗?”
“这你就不懂了,拆成1万小份,就是为了降低成为开源钱庄东家的门槛,增加小东家的数量。”
石静没有听明白,细问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冯玮笑说道:“直接的好处,就是可以把份额,很快卖出去。间接的好处就是,他们以后,万一亏损了,每个小东家,损失的钱财,也不是很多,这是在他们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这样就不会出现大的风险。”
石静似懂非懂,又问道:“那万一,有人买了大量的份额,亏了,不就损失大了吗?”
“那就怪不了本王了,只能怪他太贪心。”
石静好像明白了,然后说道:“那这么多小东家,钱账的核对,可是个大问题。”
“不用担心,本王想过了,由你们石家牵头,成立一个专门对外的记账铺,所有钱账,都由这个记账铺去核对。”
石静又不明白了,问道:“王爷,为什么要石家来牵这个头?”
“本王之前,是打算让开源钱庄出资,成立一个对外记账铺。可是后来想了想,开源钱庄的份额,也是要拆分转卖的,以后也有大量的钱账业务。所以,开源钱庄,就得避嫌了。”
冯玮接着说道:“这个对外记账铺,是个稳赚的业务,不管服务主体亏还是赚,记账铺的业务费,都得给。这样的好处,本王当然得照顾石家了。”
石静点点头,笑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小静,代石家,谢过王爷了。”
“不用谢,为了保证开源钱庄,不出乱子,本王决定,留下1千小份额,用来送礼。”
石静不解道:“用来送礼?王爷,送给谁啊?”
冯玮笑说道:“送给谁,就由你们石家来决定了。”
“王爷,可不可以,给点提示,我们应该把这1千小份额,送给谁啊?”
冯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谁能帮开源钱庄,防范风险,兜底债务,就送给谁。”
“太高深了,小静不明白。”
“本王并不希望,开源钱庄将来,因为经营亏损,而关门歇业。这钱庄本身不赚钱,钱庄是为老百姓提供交易便捷的,所以小东家越多,钱庄的资源就越多,解决问题,化解风险的办法,就越多。”
石静笑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冯玮接着说道:“本王卖出的钱庄份额的钱,会全部存在开源钱庄,这样,就相当于,注入了大量的储备金,有了这笔储备金,就可以让开源钱庄,至少运行二十年,不会出现钱荒。”
“王爷,这样做风险太大,还是留在自己家里,稳妥点。”
冯玮淡淡一笑,说道:“如果,连本王这个开源钱庄的创始人,都不敢把钱财存进开源钱庄,那其他人,就更加不会相信开源钱庄了,一旦储户失去对开源钱庄的信任,一起来挤兑,开源钱庄,就要关门歇业了。”
“王爷说的是,小静糊涂了。”
冯玮看了看窗外,雪还在下。
“小静,本王该回去了。”
石静赶紧跑到冯玮身边,抱住他说道:“王爷,下这么大雪,就留下来吧。”
冯玮知道石静的意思,但是,自己不能这样做,不能太自私了。
“凭本王的身手,这点小雪,还阻挡不了本王回家的路。小静,你是个好姑娘,,,,本王不能留下来,坏了你的名声。”
“王爷,你是不是,还在生小静的气,还在怪小静,那天,,,”
“不是,本王觉得你那天,做的对。石家是名门望族,咱们没有成亲,,就做男女之事,确实不妥,,,本王想说什么话,你应该都懂的,天色不早了,本王,得走了。”
石静这才不舍的松开双手,轻轻说道:“雪天,路滑,王爷一路小心。”
“本王会小心的。”
就这样,冯玮离开了开源钱庄。
大街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雪,冯玮站在门口,望着马车。想起了石静之前的话,果断解下马套,顺手将马儿牵住,翻身上马,迎着风雪,骑着马返回了楚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