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排面……”
白忘冬眯着眼睛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看着那远处浩浩荡荡的车队,这样犹如雷声响动般的马蹄声,让他冷笑一声。
知道的以为是使团来了,不知道还以为是有人打到京城脚下了呢。
感受着那气势汹汹的威势,让这里迎接着使团的众人脸上表情同时一变。
站在最前方的何文良眉头一皱,紧接着,回头看向了白忘冬所在的方向。
为什么要让锦衣卫来呢,不就是为了预防这样的情况出现吗?
白忘冬给他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随即,就看着那逐步靠近的使团洒然一笑,转过身,拍了拍夜流霜的肩膀:“交给你了,下手轻点,别死了人。”
夜流霜抬起头,目光微闪。
她就这般坐在马车之上,眼瞅着那使团逐步靠近。
一百米。
五十米。
三十米。
夜流霜猛地握向了手里的剑。
一刹之间,握紧,拔剑!
凛冽的剑光自那剑鞘当中骤然亮起。
这一剑,没有任何特色,唯独只是够锋利罢了。
夜流霜的剑,是能斩断一切的剑。
站在马车之前的众人在第一时间让开身位,那剑光瞬间斩开眼前的空间,只是眨眼之间,就已然出现在了三十米的天空之外。
那凌厉的剑意将这片天空包裹。
这一剑所过之处,就连空间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抖颤。
噗嗤。
这大抵是剑光入肉的声音。
可下一秒,汹涌的海浪卷起,那滔天巨浪在一瞬间出现在了使团的头顶,将那剑光尽数给挡下。
夜流霜目光微闪,她静静看着那将她剑光挡下的海浪,随即,手指一动。
咚——
那一刻,那被剑意笼罩的天空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就如同是在一点一点的塌陷,在众人眼中,那天空距离这地面越来越近。
天塌了。
夜流霜手指轻轻碰了下剑柄。
随即,那片被剑意笼罩的天空之上,无数道剑气轰然落下,就犹如是一场能够将整个世界淹没的暴雨,剑气下落,那翻涌的海浪之上瞬间溅起来无数浪花。
剑气在沉默而落,海浪在嘶吼翻腾。
但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真的就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那嚣张跋扈的海浪瞬间被剑气穿透,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出现在了海浪的身上。
哗啦。
破碎声响起。
那海浪就像是被戳破了的水球一般,通体全部洒落飞散,直接消失在了海灵族使团的头顶。
但海浪的消失可不意味着就到此为止了。
夜流霜将拔出一半的剑再度拔出三分之一。
唰——
那无数剑气就像是得到了号召一般,蜂蛹汇聚。
顷刻间,一柄巨大的古剑光影就出现在了原本的天空之上。
咔嚓。
肉眼可见的,那片天空的帷幕已然被撕开了一道道裂缝。
夜流霜手指下抬。
“咚,咚,咚”的声音响起。
这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心脏?
谁的心脏?
是剑的心脏!!!
心跳声似乎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清晰响起,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随着这个韵律一起跳动了起来。
好强的感染力。
突然,巨大古剑的身后,一道模糊的庞大身影穿透云霄,浮现而出。
他的脸被云彩遮挡,看不清他的尊颜,但他那双大手撑在古剑之上是那般的合适,仿佛他天生就该握着这把剑一样。
“落。”
夜流霜轻声喃喃。
下一秒,那双大手轻轻压下。
轰——
古剑瞬间落下,朝着下面的海灵族使团砸了过去。
“欺人太甚!!”
使团当中,有一道声音怒喝而出。
紧接着,所有人就见到了无数水柱冲天而起,想要将那古剑拦下。
水柱当中,还有着一个身着铁甲的男子,他手持长戟,直接踩着水柱冲向了那落下的古剑。
咚——
这是古剑和水柱撞在一起的声音。
沉闷的撞击声掀起滔天的气浪,那音爆声直接将周围的的山石尽数崩毁。
古剑的落下势不可挡,那汇聚起来的水柱被瞬间撕开。
一刹那,天空之上,只剩下了踩着浪花满脸不敢置信的铁甲男子独自面对那破浪而来的庞大古剑。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术法会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
“这不可能。”
铁甲男死死咬牙,在那庞大的剑威之下,他迫不得已弯下了腰。
他紧紧顶着那即将落下来的古剑,眼眸当中全然都是不甘心的目光,他用力攥紧拳头,血从他的掌心一滴一滴的流下。
海灵族的术法是最厉害的,这群凡人岂能比之。
他手掌一甩,那满手的血珠瞬间飞出,一个血色的法阵在他的面前极速勾勒,铁甲男单手结印,庞大的灵力霎时间冲天而起。
嗡——
这是一股什么样的气息。
白忘冬猛地回身,朝着那气息流出的方向看去。
望着那血色的法阵,白忘冬目光微微眯起。
那法阵当中似乎有着一股极为让人心悸的气息在一点一点的流出,白忘冬双眸染上鎏金色,灵目睁开。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法阵缓缓裂开,一颗碧蓝色的眼眸从裂缝出挤出来,那颗眼睛上满是血丝,睚眦欲裂,那被怒火裹挟的凶戾毫无保留地从眼底涌出。
这是来自荒古的气息。
而就在那血色法阵即将完成勾勒的一瞬间,一道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蓝越,停手。”
铁甲男听到这个声音,直接捏碎了手中的法阵,气血上涌,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同一时间,白忘冬抬起手来,夜流霜剑柄用力一按。
天空之上那柄巨剑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那原本还如同塌陷的阴沉天空眨眼间恢复了原状。
如果不是那残留在空气中的剑气,恐怕任谁也想象不到刚才会是那般场景。
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但又像是发生了一切。
海灵族的使团并没有因为这场短暂的交锋而有所慌乱,在一切归于正常之后,整个使团再次缓缓朝着这边行来。
白忘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何文良的身边,错开一个身位站在何文良的身后,表情平静地看着那队伍靠近。
渐渐的,整个使团的全貌就完完整整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
为首打头的就是那个叫做“蓝越”的铁甲男。
看样子,他的身份应该是海灵族这一趟使团的侍卫长。
目光很刻意地在他那溢出鲜血的嘴角停留几秒,白忘冬脸上带上了和善的笑容。
察觉到他的目光,蓝越用力咬了咬牙,眼神不善。
队伍站定。
何文良第一时间就朝着使团的方向迎了上去。
白忘冬和其他的官员跟在他的身后,一同上前。
“各位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
即便是刚才有了那么明显的不愉快,但何文良在礼节方面还是全都做到位了。
可他这边讲礼节,不代表人家对面就要跟着他一起讲礼节。
蓝越,就是那个嘴角带血的男人,他像是嘲讽一笑,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大明泱泱国朝,礼仪邦国,就是这样对附属之族的吗?”
很好,先声夺人。
“京畿重地,凶悍而行,我等并未察觉诸位使团身份,还以为是从哪里冲出来的贼人,一时紧张,想必诸位使者也是能够理解的吧?”
何文良声音刚硬地说道。
但蓝越显然像是知道了他要这么说,于是,他又是冷笑一声:“原来大明的京城这么容易出贼人,那看来所谓‘全天下最安定的地方’也就不过如此,或者说,大明……”
“咳咳。”
就在蓝越想要把话说完的时候,之前喝斥住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这是个很清冷的女声,从使团最中心的马车中传来。
那个位置,想来就是那位梦清公主了。
她一咳嗽,蓝越第一时间止住了下面的话,但他那挑衅的眼神却是没有半分收敛。
何文良眉头紧皱:“所以,尔等也将自己比做贼人?”
“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蓝越不慌不忙回复道。“是你们将我们认成了贼人,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明是你们眼瞎?”
“胡搅蛮缠。”
何文良不满地看着他。
白忘冬没有插嘴两人的对话,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眼前那一副跋扈模样的蓝越,心中生起了些许疑窦。
一上来就主动挑衅,这可是有些不太对劲了。
海灵族这是要翻天?
还是说,眼看靖难之役结束没两年,这一族又觉得自己行了,又要开始跳了。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何必将自己的公主送来呢?
这不合理。
“胡搅蛮缠?!!”
就在这个时候,蓝越那语调高昂的声音把白忘冬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
白忘冬朝着他的方向看去,结果就看到了这厮指着自己的嘴角,一脸夸张的表情:“你管这个叫胡搅蛮缠?那一剑是何等的威势你没看见吗?若不是我还有些道行,那恐怕此刻已然命丧当场,还不允许我讨个说法了吗?”
“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白忘冬突然开口说道。
他眉头一挑,实在是忍不住了想要吐槽。
“还‘要不是有些道行,就已然命丧当场’,你知道控制住力度让你死不了是多难的一件事吗?既然你这么不想活,那就跟我去诏狱玩玩吧。”
说着,就要上前迈步。
“白大人……”
“何大人!”白忘冬直接打断了何文良接下来的话。“对待不讲理的人,就要用不讲理的方式,抱歉,这就是我的今日来此的职责,恕我越俎代庖了。”
“呵。”
蓝越丝毫都没有害怕。
“还真不愧是锦衣卫,世人都说你们大明锦衣卫嚣张跋扈,恣意妄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可……”
他从身上取下来一个令牌,对准了白忘冬这边。
“我代表的是整个海灵族,你焉敢动我。”
“抓。”
白忘冬看都没看他那令牌上写了什么,直接淡笑说道。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数道身影从后方窜出,瞬间出现在了蓝越的两侧。
“你敢!”
蓝越瞬间瞪目,身上庞大的灵力一瞬迸发。
白忘冬目光微冷一瞬。
下一秒,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紧接着,一只脚在蓝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踹在了他的胸口。
嘭——
这一脚之上还带着些许的火花,蓝越被这一脚踹的直接朝着后面退了几步。
再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就抓在了他的脸上。
咔嚓。
这是脸骨塌陷的声音。
蓝越挣扎着四肢,想要调动灵力进行反抗。
可紧接着,一只只恶鬼就爬上了他的身体,那些恶鬼张开血口一口咬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瞬,他骤然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出现在了一个明显的停滞。
白忘冬抓着他的脸用力一拉,一个膝顶直接踢在了蓝越的下巴,这一刻,蓝越骤然感觉自己的脑袋出现了晕眩的感觉。
白忘冬松开手,用力在他的脸上一推。
蓝越的身体朝着后面倒了下去。
咔嚓,咔嚓,咔嚓。
一道道铁铐声响起,蓝越的手上脚上一下子出现了很多副镣铐。
站在他身旁的四个锦衣卫一人抓起一条镣铐的铁链,然后就像是在送一只猪一样,提着蓝越就要离开这里。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锦衣卫们之间的默契又一次在考验中得到到了验证。
等到在场诸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蓝越已经彻底被那四个锦衣卫给提了起来。
“且慢。”
是那个清冷的女声。
“蓝越是王宫的侍卫,也是这一次使团的使者,你们无权抓捕他。”
“此人意图扰乱两族之交,祸心昭然若揭。”白忘冬看着蓝越似乎要逐渐转醒,于是从腰间白玉当中取出了一管墨紫色的药剂,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他走了过去。
“这种扰乱国家社稷之事,锦衣卫定会尽全力阻止。”
药剂被注射进了蓝越的体内,一股昏昏欲睡的感觉直上大脑,蓝越瞬间合上双眼,酣睡声紧接着响起。
连这一针管的烂柯局都挡不住。
看来这海灵族的体质也没什么啊。
“带走。”
白忘冬摆手,对着那四个锦衣卫说道。
那四人得令,脚步矫健地就要离去。
可海灵族使团此刻不干了。
所有人都在几乎同一时间将手放在了武器之上,白忘冬冷冷一瞥,目光在这些人身上飞快扫过。
“一个蓝越我也就忍了,可若是使团全体动武,那是什么性质,你们应该知道。”
白忘冬的声音冷如寒窟,让在场这些气息上头的海灵族使团成员瞬间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直接清醒了过来。
可即便是理智回归,但这群人仍旧没有收回手,而是将手放在武器上,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了清冷女声所在的马车。
“都把手收回去。”
那女人就像是能看到外面的场景一样,淡淡开口。
只是一句话,那些身体紧绷的使团成员就放下了手,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半点的不虞。
这位公主,在海灵族内居然有如此威信的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被送来和亲这件事恐怕就更有猫腻了。
“这位大人,蓝越他只是一时气血上头,说话有些不走脑子,这是我管教之失,还请多多见谅。”
气血上头?
一时冲动?
谁信你。
要真是这样的话,蓝越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你就该阻止了。
要说你提前不知道,骗谁呢?
所以……
“不见谅。”
白忘冬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直接抬起脚,一脚踩在了蓝越的身上。
哗啦。
铁链绷直,那四个锦衣卫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拽着手里的镣铐。
骨裂声清晰响起。
听到这声音,这位梦清公主沉默了下来。
白忘冬收回脚,迈步走向了她所在的车厢。
几乎是同一时间,使团所有人拔刀而出。
白忘冬没有停下脚步,自顾自地朝着前面走去。
“都收起来。”
车厢内的声音再度适时响起。
那些人将手中的刀刃全部收了起来,但看向白忘冬的目光仍旧警惕。
白忘冬穿过使团的人,径直来到了车厢的旁边。
“公主殿下。”
白忘冬淡淡开口。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但我明明确确的告诉你,想做事,那就得先付代价,你的面子在我这里并不好使。”
白忘冬敲了敲车厢,笑了。
“或者说,你们整个海灵族的面子,在我这里都不好使。”
“所以,就不要自取其辱了,我们好好配合一下,把正常的流程给走完,这样对你我都好。”
说完,白忘冬也不等这位公主殿下的回复,直接转身。
“哦,对了,我叫白忘冬,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副千户,如果想要投诉我,请找准我的事业单位。”
说完,他迈步,按照原路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挥手。
“你这只狗叫的不好听,我就给你处理了,不用对我说谢谢,谁让我是个大好人呢。”
这模样,看的海灵族使团的人牙痒痒。
可公主没有发话,他们谁都不会动。
车厢里的人从一开始沉默到了最后,她仿佛是妥协了,也是认输了。
可白忘冬却觉得,这是心有成算的表现。
海灵族这一次来京城真的是来和亲的吗?
白忘冬眼睛微眯。
可如果真的是有所目的,表现的这般明显反而更是异常吧。
这群人就差点没有把“我来这里另有所图”这几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光明正大,是想要吸引目光,声东击西?
“管他呢。”
白忘冬耸耸肩。
反正他就负责核验一下这群人的身份,至于其他的,那是别人该去头疼的事情。
眼见海灵族使团安分了下来,何文良松了一口气。
随即目光复杂地看向了朝着队伍这边又走回来的白忘冬。
刚才聊的太过于投机,差点让他忘了白忘冬还是个锦衣卫,而且还是锦衣卫现如今最有名的天骄之一。
这样的人手段有多狠简直显而易见。
可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的那份提醒和关心才会显得弥足珍贵吧。
反正他是这般想的。
也许是为了应白忘冬刚才的要求,梦清公主发了话,整个海灵族的使团都动了起来,开始主动配合核验身份。
白忘冬带来的锦衣卫不多,但每一个都是这方面的老手,所以速度非常快,很短的时间就将大部分的人都给检查完了。
在此期间,何文良也带着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和海灵族的使者们进行文书的交替,双方进行了友好的交谈。
蓝越的事情就像是被忘掉了一样,两边再也没有一个人提起。
白忘冬靠在马车上,目光始终目睹着那群锦衣卫检查着海灵族的使团。
“你找我来到底是要干嘛?”
徐妙锦忍不住好奇问道。
她现在貌似除了看戏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用武之地。
“马上到了。”
白忘冬看着一个个使团成员被检查完毕,随即就将目光放到了梦清公主所在的马车。
说到底,他今天来这一趟,其实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这位公主殿下。
他就想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如果是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抓住她,问出来她到底为什么会去那间百香铺?
可若是不是呢?
也抓住她,问清楚那蓝毛女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
可抓住她这件事本身,好像就有点难度啊。
和蓝越不一样,这位公主殿下可不是想抓就能抓的。
至少不能明着抓。
“大人,只剩下梦清公主没有查验。”
就在这个时候,锦衣卫的声音响起,白忘冬点了点头。
“我亲自来吧。”
说着就牵起马绳,带着马车朝着梦清公主的方向走了过去。
徐妙锦合上门帘,安安静静地坐回到了马车当中。
这个时候,即便白忘冬不说,她也知道她这一趟来是因为谁了。
将马车停在梦清公主马车的旁边,白忘冬敲了敲公主的车厢,淡淡道:“公主殿下,该核验身份了。”
哗啦。
就在白忘冬话音刚刚落下的这一瞬间,车厢的窗帘给缓缓拉开。
“您得下车来,这样我才能……”
白忘冬的话语声突然戛然而止。
他死死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颊,目光晦暗不明。
呵,还真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