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记忆在缓缓的清晰。
何文良走在昔日何家堡的走廊里,他能看到门前站着一动不动的侍卫,也能看到那等着他,满脸焦急的弟弟何文才。
“兄长。”
一见到他,弟弟就立马迎了上来。
他拉着他的手,满是焦急的说道。
“父亲等你许久了,他只愿意见你一个人。”
“我知道了。”
何文良点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这个房间的。
当在京城听到噩耗的那一刻,他的魂就已经抽离了身体。
他每一步都走的那般沉重。
听着身后合上的关门声,他一步一步朝着那床榻的位置走了过去。
“阿凉……”
他从未听过这个男人的声音这般的虚弱,虚弱的就像是风雨中的火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我在,我在,儿子在。”
何文良快步来到了床榻之前,一把抓住那抬起来的手掌。
是熟悉的脸,此时此刻却是不熟悉的白。
他能够感觉到眼前之人的生机在一点一点的抽离。
看到他的是那一刻,这个人就像是恢复了精神头一样,表情柔和的吓人。
回光返照。
这是何文良脑海中第一时间就蹦出来的想法。
“我儿一切安好?”
“儿安好,儿很安好。”
“为父已经知道,我儿中榜之事。”
另一只手拍了拍何文良的手背。
能看得出来这,这一刻眼前之人脸上的骄傲和自豪。
他是真的在为自己儿子取得这样的成绩而感到骄傲的。
可是,下一秒,他的目光中就闪过了一抹复杂。
因为他知道,他即将毁灭掉他儿子之前所有的努力。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的话,如果还能有别的选择的话,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是老天太残忍,早早就要让他魂入炼狱,让他只能这般做。
“我死后,由你来继承何家堡堡主的位置,你可愿意?”
听到这话,何文良霍然抬头。
他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父亲,张了张口。
“父亲,阿才比我更适合……”
“你可愿意!”
他父亲的高声打断了他的话。
何文良张口,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他知道,这是他父亲的遗愿,他自当遵守,可是,若是继承何家堡的位置,那就要将他过去的一切……
“我愿意。”
何文良咬牙,做出了决断。
无所谓了,这是这个男人这辈子对他唯一的请求,即便是要赔上他过去的所有血汗,也在所不惜。
听到这三个字,床上的中年男人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真是个虚伪的人,明明就是要听到这个答案,可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听到了,这三个字却让他心如刀绞。
他知道,他的阿凉一定会这么说。
但……
“多希望你不这么说……”
“父亲?”
“阿凉,阿凉,阿凉……”
“父亲,怎么了父亲?”
这一声声阿凉当中全都是浓郁的歉意。
何文良着急地看着低着头不断喃喃着“阿凉”的父亲,心里全都是慌乱。
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人死之前最后的呓语。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父亲却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何文良。
“阿凉。”
“我在啊,父亲。”
“为父对不起你。”
“什么对不……”
他看着眼前那双混浊的右眼中冒出了一个图腾,像是一只飞虫,就这么闯入到了他的眼中。
哗啦。
这是血肉蠕动的声音。
他的眼眶泛起了无数的脉络,下一秒,右眼中就浮现出了与之相同的图腾。
同一时间,床上的中年男人皮肤瞬间坍塌,一头白发冒出,他看着眼前的大儿子,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放在了他的脸上。
那一双老眼当中,有着慈爱,愧疚,歉意,还有着不舍。
“阿凉……”
下一秒,手掌落下。
老人从床榻之上无力的摔了下来,气息已然全部断绝。
眼中的图腾不断的蠕动,最后,一只飞虫从中探头,钻入到了眼球后面。
发愣的何文良瞬间清醒。
他看着眼前气息全无的白发老人,悲痛欲绝的情绪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啊啊啊啊啊——”
大哭声响起。
何文良抱着老人放声大哭。
惊雷声伴随着哭声在这房间中不停的回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
何文良迈着沉重的脚步从这房间当中走了出来。
站在外面的人,看着他那凌乱的发丝和那通红的眼眶瞬间一愣,一下子意识到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传,堡主遗令。”
何文良举着手中的印章,用低沉的声音冷冷说道。
“今日之后,由长子何文良来继承何家堡堡主之位。”
这话一说,全员震惊。
他们互视一眼,皆是朝着何文才看去。
毕竟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二公子在打理何家堡事务,可大公子却说,堡主要让他来继承何家堡,这……
扑通。
这是膝盖和地面碰撞的声音。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下,何文才第一个就单膝跪倒在了何文良的面前,他抬着头,表情冷静且从容,双手抱拳。
“谨遵先堡主遗令,拜见新堡主。”
就像是一个源头。
在场所有人接二连三跪下,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谨遵先堡主遗令,属下拜见新堡主。”
“谨遵先堡主遗令,属下拜见新堡主。”
“谨遵先堡主遗令,属下拜见新堡主。”
“谨遵……”
听着这一道道响起的声音,何文良的眼中没有半分的波动。
他只是呼出一口气,看向了外面的惊雷。
从今日开始,何家堡就是他的命,而何家的一切,会成为他心中的首要。
他这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
这陌生的回忆在他的脑海当中回闪。
何文良眼中最后的一丝光芒散去。
他的手掌也无力地跌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
这个时候,那眼球缓缓蠕动,一个图腾在他的眼中浮现,一只飞虫从那眼睛中飞出,不知道飞向了什么地方。
图腾缓缓消散,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了他的眼中。
同一时间,何文良的气息就此断绝。
躺在冰冷冷的地面上,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他这一辈子……
像是被锁起来的一辈子。
好累啊……
也许这一刻,于他而言才算是解脱。
外面的刀剑声缓缓停歇。
一个身上染血的锦衣卫冲进这客厅当中,来到了何文良的尸体身前。
看着已经彻底断气的何文良,他沉默片刻,没有说话,目光第一时间转移到了客厅中的密道上面。
他几乎没有半点迟疑,转身走出客厅,从储物仙器中取出了一个竹筒。
拉线。
嘭——
烟花飞天。
今日不可能会让半个建文逆党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