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会议最终以一个极为诡异的气氛默契收场。
当“灵衰症”和“血凝症”分别从孟凡龙和云至诚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两人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极为默契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然后这场会议就在沉默当中诡异地散去。
……
“当初验尸的时候是你去的,你确定云君侠是死于血凝症的对吧?”
云至诚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云至善叫了过来,沉声问道。
云至善点头,表情严肃:“绝对不会有错。”
“那当时可有发现灵衰症状?”
“这……这我还真不能确定。”
云至善语气一顿。
“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云旭阳和孟凡龙把这件事捂的那么严实,我就那么一点时间,确定咱的药生效以后,我就没再去看别的了。”
听着云至善的话,云至诚皱了皱眉。
云至善的做法没错。
当初云旭阳说大伯死于病症,需要尽快下葬。
他就在想,一定是他的血珈蓝生了效,云君侠是死于血凝之症。
从云君侠身死到入土。
整个云家都是以一个高速运转的速度马不停蹄的操办的。
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云旭阳是怕云君侠死的太突然,他这个突然继任的新家主为了尽快完成权力过渡,应对他们这些分脉,所以才那么着急。
当时他也没把这件事当成是一回事。
毕竟云君侠死了,云旭阳这草包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上是威胁。
一个刚愎自用,自视甚高的绣花枕头。
就容他在家主的位置上坐上几天又如何。
可现在回过头来再仔细去想想。
此事,貌似有着大问题。
着急是对的,可为何要对云君侠具体的死因缄口不言。
为何要将云君侠的尸体捂的严严实实。
那般急切的想要将云君侠的棺材入土,又是否有别的原因。
这么一想,全是问题。
“我当初为何没有发现呢?”
云至诚目光深邃。
“这明显是在做贼心虚啊。”
着急装棺,着急入土。
这就是实打实地在销毁证据。
他们在害怕被人发现云君侠的死另有蹊跷,就像是……
“和我们一样。”
就是因为两边都是贼,所以才会想要看着事情朝着自己想看到的方向去发展。
如果说云旭阳和孟凡龙真的做出了同他们一样的事情,那他们双方就都在迫切地想要尽快将云君侠的尸体给处理掉。
让他们曾经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被彻底埋葬在墓室当中。
正是因为这种冥冥之中的默契,所以才让整个葬礼都进行的如此顺遂。
“四哥,你是说……”
待在旁边半天的云至善听着云至诚的话,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惊讶开口。
“很有可能。”
虽然云至善只是话说一半,但意思已然十分明了。
云至诚点了点头,淡淡道。
“我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云家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如果说之前我怀疑云旭阳的死不是意外只是推测的话。那这件事就能成为最好的佐证。”
“孟凡龙先是蛊惑云旭阳去毒杀云君侠,然后之后又将云君侠一并杀掉,这才有了如今他主导云家的局面。”
有些事情一旦想清楚,那么所有的思绪就会变得异常的通顺。
如今云家的最大获益者就是把持住云小天的孟凡龙,云君侠的死,云旭阳的死,他都是最大的受益者。
那么就着这个结果去倒着推。
为了得到如今的权势,孟凡龙杀了云旭阳,杀了云君侠,这就是最好的真相。
无论……
这个真相到底是不是真的。
云至诚之后都会把他变成真的。
“这个恶奴!”
云至善怒吼一声,眼中闪过恶狠狠的目光。
云至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戏过了,在我这里,你那点小心思就别藏了。”
这句话话音刚落,云至善脸上的怒气就全部散去,他“嘿嘿”一笑,挠了挠自己的头,随即眼中神光涌动。
“那四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刚才不是说了吗?找尸体啊。”
云至诚微微一笑。
“还真要找?我以为哥你是逗那傻子玩的。”
“刚才确实是没怎么想找,不过现在嘛,我是真的想把大伯的尸体找回来了。”
云至诚嘴角勾起。
“毕竟,这尸体只有落在咱们手里,咱们才能揭开大伯之死的真相啊,总不能让大伯死的不明不白,让凶犯逍遥法外吧,那样的话,咱也对不起大伯这么多年来的教导啊。”
原本他的想法就只是借着云君侠尸体失踪这件事做点文章,或者借用盗尸贼的名头做点事情,让孟凡龙吃个大亏。
可现在嘛……
他要孟凡龙死。
“哥你真坏。”
看着云至诚这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云至善笑的更开心了。
“滚犊子,赶紧办事去。”
云至诚一听他这话,连忙踹了他一脚。
云至善从椅子上蹦起来,揉了揉被踹疼的地方,满脸的委屈。
他都三十多岁了,这哥还是总喜欢踹他,每次下脚都没轻没重的。
“好了,我知道了,不就是找尸体吗?我现在就去把苏州城的盗墓贼都给找过来,谁敢不来,老子就砍了他。”
“别啰嗦,赶紧去。”
云至诚摆了摆手。
云至善耸了耸肩,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云至诚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看着那茶水,他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已经和家主之位错开两次了。
这一次,他保准不能再让这件事出现半点的意外。
“孟凡龙,你必须死。”
只有他,才配带领云家。
……
“只有你,才配带领云家。”
白忘冬坐在摇椅上,看着面前的云小天开口说道。
“你才是嫡长一脉唯一的继承人,你的爷爷是家主,你的父亲是家主,你比云家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当这个家主。”
“所以你需要看好今时今日发生在云家的每一个细节,你要将孟凡龙和云至诚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给牢牢记住,然后去回忆,去分析,去将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的每一个缘由都给考虑清楚。”
看着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云小天。
白忘冬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微微一笑。
“害怕了?”
“我,我就一定要当这个家主吗?”
云小天用弱弱的声音开口道。
“我不能把家主的位置让给四叔吗?这样的话,我就能和娘亲离开云家了。”
“离开云家?”
白忘冬从他的头上把手伸回去。
然后就这么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你不喜欢这里?”
“很不喜欢!”
云小天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这里很不好。”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抗拒。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好,我不喜欢这里,更不喜欢让娘亲待在这里,我想带着娘亲离开。”
“可你离不开啊。”
“为什么?”
“为什么……”
白忘冬抿了抿嘴,随即转过头看向了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的孟凡龙。
“这个问题他应该问过你很多遍了,孟凡龙,你来说为什么。”
“因为他姓云。”
孟凡龙答道。
“对啊,因为你姓云。”
白忘冬嗤笑一声。
“不是因为这个姓氏你需要承担你你不想承担的责任,而是因为这个姓氏让你生来脱离不开你眼中的泥潭,人如果没有力量,就什么都做不到。”
“无能之人最是可悲,如果你真的想要从现在这个位置上退下来,那就只会有两种结果。”
“哪两种?”
云小天皱着眉头问道。
“一种是你身死,还有一种是你的娘亲陪着你一起身死。”
“那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成为家主,如果一开始我就不是家主的话,我是不是就能带着娘亲离开这里了。”
云小天是一个有些胆小怯懦的人。
但胆小怯懦并不代表他不聪明,六岁的年纪,已经足以他懂得很多事情了。
“不对。”
所以他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话。
“就算是孟叔叔不让我当家主,四叔五叔也会让我当家主的,只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待在身边的人罢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像现在是孟叔叔在我旁边。”
云小天鼓起勇气,带着求解的目光看向白忘冬。
“那我就真的没办法离开泥潭吗?”
“当然有办法了。”
白忘冬手指轻轻敲打扶手。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成为一个人的枷锁。”
“想要从这里走出去,其实很简单。”
“我要怎么做?”
“毁了它。”
“……”
云小天目露震惊。
“只要威胁你的东西不在了,牵绊你的东西也不在了,那这里就不再是泥潭,也没办法把你和你的娘亲留在这里。”
“大哥哥,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四叔五叔……”
剩下的话云小天说不出口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
白忘冬目光平静,就这么看着他。
“就像你孟叔叔说的一样,你姓云,只要云家一日存在,那你就永远都没办法从这里离开,这是一个选择题,将整个云家和你的娘亲放在一起来做选择的题目。”
他伸出两只手,放到了云小天的面前。
“一边是你不喜欢的云家。”
“一边呢,是你想保护的娘亲。”
“这两边只有一边的人可以选择,只要选了一边,那另一边的人就会从你的世界中消失,你会选择哪一边呢?”
感受着白忘冬平静的目光,听着这平静的语调。
云小天此时的心绪反而很不平静。
两边只能选择一边的话,他自然会选择娘亲。
可是这样的选择却会让云家其他人都消失。
他六岁了,知道这个消失的意思就是死。
“真的就只能是非此即彼吗?”
“也可以选择两者都留下,只不过……”
白忘冬一手成拳,一手成掌。
掌包裹住拳,将它抓得死死的。
“什么都不会改变,因为从根源上,他们就永远永远不可能放过你们。”
云君侠的死意味着的就是云家的分裂。
他没有一个足够强势的继任人,所以没办法如他一般镇压住整个云家。
云旭阳一脉和其他分脉注定要成为敌人,云小天是这场旋涡的核心,谁都逃开,唯独他和他娘亲不行。
云小天沉默了。
六岁的他似乎没办法轻易的做出这么残酷的选择。
生杀予夺要要的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而是需要一颗坚定不移的心。
狠辣也好,冰冷也好,理性也好,麻木也好。
人的一生多的是选择。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正确的选择,有的,只是取舍。
可就正当云小天犹豫不决的时候,站在白忘冬身后的孟凡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总觉得这位副千户大人给云小天传递的观念有些不太对劲。
“大人,这个问题就让小天自己去想吧,他才六岁,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白忘冬闻言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让孟凡龙的压力噌噌地涌了上来。
实在是白忘冬的目光过分的平静,就犹如是一潭死水,让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未知的是最恐怖的。
白忘冬看着他那迅速低下的头。
这货是真的把云小天当成是自己儿子了呀。
爱情的力量,真他娘的可怕。
“那便罢了。”
白忘冬微笑着拍了拍云小天的头。
“这问题就留给你自己去想,总有一天,你会有必须要做出选择的时候的。”
听到他的话,孟凡龙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然后给了云小天一个眼神,让他赶快来自己这边。
白忘冬也不管云小天小心翼翼地从他的面前离开,而是继续开口道:“会议上云至诚的那句‘血凝症’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
“说,卑职怀疑,对方也曾对云君侠下过毒。”
“不是怀疑,是肯定。”
白忘冬转过头看向他,淡淡开口。
“你知道‘肯定’是什么意思吧。”
“卑职明白。”
“既然明白,该怎么做,还用我提醒吗?”
“卑职一定会在云至诚之前将尸体寻到的。”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朝着白忘冬看去。
“只是,该如何做,还要大人提点。”
“我知道你怀疑这件事是我做的。”白忘冬头也不回地说道。“但做这事的人别有用心,你是在说我别有用心吗?”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害怕一无所知,扰了大人的计划。”
孟凡龙连忙说道。
“只是,真的不是大人所为吗?”
“你若是了解了解我便能知晓,白某一生从不说谎。”
白忘冬语气平和。
“盗尸体的人不是我。”
“卑职明了了。”
孟凡龙单膝跪地。
“卑职绝对不负大人所托。”
“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把握好,云家可安。”
“是。”
孟凡龙说完这句话,就带着云小天离开了这里。
而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刹那。
白忘冬看着眼前的水潭,目光微闪。
他从一旁抓起一把鱼食,直接朝着这水面下扔了过去。
鱼儿都动起来。
云家的秘密也是时候该一点一点浮出水面了。
“继续加点料吧……”
让这风雨来的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