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聪明,这样能让我们俩都轻松一些,难道不好吗?”
江若宁满脸轻松状,眼含残忍的笑意,平静地看着陆临渊,实际上心头已然波澜四起,溃不成军。
她不知道,仅仅是这吐露的只言片语,陆临渊对她的真心,到底有多重多深。
可是她知道,她对陆临渊的真心,到底有多重。
从青春懵懂到如今,能让她这般心动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这样想着,江若宁恍惚间觉得,从前她老妈给她介绍了那么多相亲对象,她也认识了不少人,可是就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原来她的缘分,竟然藏在了这个世界里。
真是可叹造化弄人,老天给她开了这么一个玩笑,让她莫名来到这么个地方,就是为了让她遇见这个人吗?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索性再慷慨一点呢,偏偏要让她对这样一个不能动心的人,动了心。
江若宁的眸子,慢慢地蒙上了一层悲伤的水汽。
她只得微微低下了头,咬着牙,使劲地眨着眼睛,让自己看着不那么凄惨。
原本听到江若宁赤裸裸的讽刺时,陆临渊觉得,胸口泛起一阵苦辣的怒意。
他愤怒的不是江若宁对他权衡利弊的讽刺,甚至他都隐隐认同江若宁说的话,何必非要冒着得罪一大串人的风险,自讨苦吃呢?
仅仅就是为了他心中的那点喜欢?
可是,当他坐在马车里,看到江若宁那道单薄的背影时,他就知道,这点喜欢,会一点点蚕食他的理智,终将成为他的软肋。
这点发现,让他莫名升起一股恼意。
他不信这么多年兵戈铁血铸造的心,会被区区的感情左右。
所以,他不信邪地拉着江若宁上了马车。
他偏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心魔,能让他这般苦恼郁结。
可是,在江若宁登上了马车的那一瞬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陆临渊不可否认地承认,他心中是窃喜的。
这份带着些微甜味的窃喜,足以抚平他心中的郁结。
于是,他便再一步挑战他的心魔,袒露了他的真心,想在心中疯狂叫嚣着,你能奈我何?
可是,当他看到江若宁一而再,再而三的退却,曾经的讽刺对象,如今变成了他自己。
他的怒意便被彻底点爆。
他不生气江若宁用他惯用的思考方式,来讽刺戳穿自己。
他生气的是,在江若宁的心底里,自己的真心,在利益面前,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她不相信他的真心有多深,更可怕的是,他对自己的真心,同样没信心。
他摸不到底。
如果心能剖开看,他宁愿看看,自己心里的这个名为喜欢的种子,到底扎根到了哪里。
当他想明白这一点时,陆临渊心头一颤,掌心冒的全都是冷汗。
这一场冲动的试探,是一场完全失败的,本就不该有的出击。
如果没有这场试探,他不会发现,原来他的内心,同样隐藏着凡人都有的怯懦,而他的理智,也并非坚不可摧。
陆临渊盯着江若宁的眼神越来越阴郁,仅是一个念头的功夫,眸中的思绪,便已风起云涌。
可是,当他看到江若宁低下了头,垂眸看着自己的裙摆,眼神犀利的他,哪能捕捉不到,那藏在衣袖底下,微不可察的颤抖。
当空间狭窄,空气闭塞不通之时,人与人之间的感觉,会敏锐数倍,仿佛不用言表,便可对对方的心思,探知一二。
更何况是,曾经还算默契亲密的俩人。
感受到了浓烈的悲伤,陆临渊心中的慌乱,迅速地覆盖了野火般的怒意,逐渐占据了上风,蔓延至四肢百骸。
“宁宁……”
陆临渊声音低哑地朝对面的人唤了一声,带着无尽的怜惜与愧意。
却见那身形一顿,衣袖下的手臂,抖得更厉害了。
忽的,似乎是磕到了一块路边的石头,马车一个趔趄,左右轻微晃了晃。
摇晃之中,江若宁端放在双膝盖上的手,不得不抬起来扶了扶旁边的窗框,却在抬头的瞬间,被陆临渊看到了那晶莹又蔓上血丝的双眸。
“宁宁!”
一阵衣料扫动的极细微风,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股熟悉的清冽味。
随着这马车眨眼间的趔趄,江若宁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紧紧地搂在了一个有力的臂弯里。
陆临渊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冲动,声音中带着慌乱又颤抖的气息,落在了江若宁的耳畔,也落在了江若宁的心尖上,兀自颤动着。
一声又一声的“宁宁”,像叹息一样,低低地呢喃在江若宁的耳畔,有思念,有愧意,有爱意,有懊恼……
既然已经克制不住满心的思绪,那就去他的那些苦苦挣扎的权衡,短暂的放空。索性就不再挣扎,让心绪占领头脑,让理智缴械投降。
浓烈的思绪,从这一声声的呼唤中,穿透而来,透进了江若宁的心间。
仿佛那一声声,呼唤的不是自己,而是陆临渊潜藏的内心。
柔软又温热的吻,落在自己的耳畔和额头,却又让江若宁感觉到,他呼唤的是自己。
当思绪化为一个个的吻,幻觉便化成了实体,与内心的挣扎,重合在了一起。
江若宁的眼泪,便克制不住地流淌了下来,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流泪。
她不该流泪。
这期待中的感情来得太迟,让她心中一片茫然。
为什么这泪里,带着苦涩和酸甜,陆临渊吻过了那颤抖的双睫,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只剩下无声的啜泣,还有挣扎的叹息。
心意的互通,有时候,并不需要多少言语的表达,呼吸交错间,肌肤相贴间,眼神交流间,都是无形的介质。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已经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座大宅门口,而驾车的马夫,也早就训练有素的,离开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埋在肩头的脑袋,早就停止了那抑制不住的颤抖,任由那有力的臂膀,牢牢地将她纤细瘦弱的身躯,揽在自己的怀中。
明明没有分隔多久,却仿佛有无尽的思念,从心底涌出,闸门泄洪一般,透过这温暖的拥抱里,互相淹没了对方。
人的感情啊,来得当真是奇怪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