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臣故作深沉地跟着老叟一直走,两人在一间厢房前停下。
老叟从怀里取出一个烛台,用火折子点亮后,递给柳明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公子请进。”
柳明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烛台,微微颔首。
在这种情况下,暴露的消息越少越好,他连声音都不想多出。
推开房门,借着烛台上的灯火隐约可见房内榻上躺着一个人影。
柳明臣反身关上房门,把烛台放在桌上。
床榻上的人好像也听到响动,一手抓着床帏起了身,隔着纱帘隐约可见里面的人影瘦削。
“是谁?”床上的人影问道。
“可是如意姑娘?”柳明臣问道。
床上之人默了默:
“终究还是查到我头上了?”
柳明臣轻敲桌面:
“姑娘这是承认了?”
“我的腰牌只在他手上。”
床上人影一动。
透过烛光可以看见,床上的人坐直起来面对柳明臣。
柳明臣也坐直了身子:
“你为何杀他?又为何流落此处?”
如意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顿了顿才接话:
“你也是男子,最明白男人的心思。你说男子是不是都寡情薄幸?”
柳明臣试探地问:“周旭通负了你?”
如意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似是在专注地回忆着什么,片刻后她问:
“敏儿呢?”
“死了。”柳明臣没有隐瞒。
如意点点头,“我也料到会如此。我们这样的人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说说你们之间的事吧。”柳明臣轻声道。
如意叹了一口气:
“我与敏儿是多年的老搭档,我不善言辞,是敏儿介绍我与旭通结识。她嫁了好人家,也想帮我也离开那吃人的地方。”
“所以,你是想借周旭通离开青楼?”
“最开始是的,但后来旭通与旁人不一样,我们是真的意趣相投。还记得他吹箫来,我鼓筝的日子,我们是心意相通的至交。”
如意的声音带着憧憬,似乎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但声调一转:
“可忽然有一天就变了。他不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明臣没说话,想必是周旭通被招为驸马,想把莺莺燕燕断掉。
如意也没真的想要他回答:
“原来是他被长公主看上了,招为驸马。可这一定非他所愿的,对吗?他说过要与我在一起。你看他还给我写过信。”
如意从纱帘间递出一张信纸,捏着信纸的手枯槁如木。
柳明臣略加思索后接过,那信纸皱巴巴的,不知被她捏过了多少次,上面还滴着一些残血。
柳明臣看过后,没有什么表情。
“可他终究没有来为你赎身,这些都是权宜之计。”柳明臣说道。
如意半闭着眼,露出了惨淡的笑容,虽然隔着纱帘看得并不真切:
“是啊,权色才是他想要的吧。驸马不可能纳妾,他与我此生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柳明臣听着女子哀婉的叹息,并没有怜悯。
不管有怎样的陈情,她都是杀人凶犯。
“你认为他负了你便杀了他?”
如意声音转冷:
“难道不是吗?既然此生无法在一起,那就一起过下辈子好了。”
“可你弓箭何来?”柳明臣还是问出了他最在意的问题。
“自然是木兰会给我的。”
柳明臣想了想,直击问题核心:
“这里便是木兰会吧?”
如意点点头:“聪明。”
柳明臣斜了她一眼:
“青楼女子团结一心,里通外敌,就为了向负心汉报仇?”
如意轻笑:“我是,旁人则不一定。”
柳明臣轻叹,随后说道:
“世人的执念不过情、权和财。”
“公子看得通透又如何,也许你自诩判官,惩尽人间罪恶,但人心的哀慢永远不尽不绝。哪怕是你,也可能有堕入恶鬼道的一日。”
如意说罢,兀自举起一根钗子扎进脖子里,纱帘上喷洒上几抹血珠。
柳明臣撩开纱帘,看到了一抹红绸,顿时明白了。
柳音芝在淑芳的注视下,慢慢拓印皇宫布景图。
她状似低头,眼眸不时看向淑芳。
终于在整幅图拓下之后,淑芳拿了过来,细细欣赏。
随后,淑芳热情地替她倒茶:
“姑娘作画辛苦了,喝点茶歇息歇息吧。”
柳音芝接过,但不敢喝。
她怕茶里下了药,对方要灭口。
她笑了笑便放下:
“这茶闻着很香,要不是夜里,我肯定都喝了。”
淑芳勾唇笑:“普洱,不碍事。”
柳音芝推辞:“冬日起夜太冷了。”
淑芳没说话,点点头,把两张布景图收到衣襟里。
柳音芝本想等她走了,自己再偷偷溜出去。
没想到,淑芳一个回头就把她胳膊拧到背后,头按在桌上。
方才倒的茶水溢出来。
“掌柜的这是要作何?”柳音芝假装镇定地问道。
淑芳笑道:“姑娘也有几分姿色,便留在这院里接客吧,再也不用在外流浪了。”
柳音芝一惊,这里竟是私栏,但她很快就稳定住心神:
“我们可以好生商量,掌柜的不必动粗。”
淑芳声线变冷:“本想等姑娘睡去再动手,可惜姑娘过于机敏,不免多受点罪。”
柳音芝咯噔一下,这是进了狼窝了,不如先行答应再想办法,起码保住命来。
“掌柜的不必如此,我甘愿留在这里。”
淑芳点头,却也不松手:“那便最好。”
那你倒是松手啊。柳音芝想。
淑芳却高声喊道:“来人。”
只见她一声令下,一位弓着背的老叟打开了门,手里还拿着一块烧红了的烙铁。
“这……这是要做什么?”柳音芝吞吐地说道。
“府上来的都是贵人,不能泄了身份,只能委屈姑娘了。”
淑芳说罢,便更用力地按住她的身子。
柳音芝使劲挣扎,却挣不脱束缚。
那火红烙铁冲着她的双眼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