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花捕捉到他的微表情，知道外人听到这些都会本能地厌恶滇西人，觉得滇西人都是一般可恶。
她为故土感到悲哀，没有很深入地说下去，仓促结尾：
“之后就是食肉蛊自己的选择了。”
魏文熙对这个封家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意见，可能是见多了，已经无感了。
“在你们看来，食肉蛊选择宿主的依据是什么？”
“我本以为是实力的强弱。”赵小花头一歪：“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我家老头关注食肉蛊很久了，每一代宿主他都清楚，确实是一个比一个强。
“到了酒老头，其实已经算是滇西战力前十了。再下去，其实差距也不是特别大。我们以为它会在酒老头身上稳定下来，没想到……”
她打量了一下卢煜恒，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食肉蛊会选择他，而舍弃酒老头。
卢煜恒昂首：“那当然是因为小爷潜力大。我只是没认真习武，好好学学打遍滇西。”
魏文熙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标准也许不是这样。”
赵小花现在对魏文熙的见解非常重视：“愿闻其详。”
“食肉蛊所能接触到的宿主人选都是封家所提供的，封家会提供什么样的人给它挑选？”
赵小花摸摸下巴，陷入深思：“服从命令？不，这只是一部分。”
她又想了想，才说道：“我知道了，渴望力量。”
这些自愿被食肉蛊寄生的人，与其说是被封家迫害，还不如说他们自己也秉承着富贵险中求的理念。
只要得到了食肉蛊，就能达到不死不灭的境界。
比起失败了会被生生吃掉这个事实，他们更想搏一搏自己成为食肉蛊宿主的几率。
封家固然可恨，这些人也并不是单纯的无辜者。
赵小花忽然明白，食肉蛊看似有选择，其实也没有选择。
因为给它提供的宿主人选都是一样的，都是一群渴望得到它力量的人，无论选择谁都是殊途同归。
而在它眼中卢煜恒就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异乡人，甚至是本能排斥食肉蛊的异乡人。
他对食肉蛊的力量没有想法，没有想着去占有它，反而想去毁灭它。
卢煜恒跟滇西人是不一样的，但这种不同，是灵魂层面、理念层面的不同，食肉蛊能分辨这一切吗？
应该是可以的，否则红缨队出现的时候，食肉蛊寄生在他们身上就能获得很强的战斗力。
但是它没有，它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卢煜恒。
也许它未必想当人类的工具，如果有机会的话，它也想徜徉人间？
赵小花一惊，她忽然看到了问题的关键，食肉蛊会不会拥有智慧？
它是不是也在做出自己的选择？
她心中很多固有的偏见不知不觉被推翻了。
这上古传下来的蛊王确实是跟寻常的蛊虫不太一样也不一定。
魏文熙只是适时点拨了两句，但是卢煜恒看着赵小花那顿悟的表情，显然就是自己给自己洗脑洗去了。
在他看来，魏文熙这个理论没有什么依据，却是将赵小花稳下来的一个很好的说辞。
事到如今，他们必须内外保持一致，至少从理智上能接受食肉蛊的加入。
为防魏文熙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卢煜恒赶紧表态：
“反正我们跟这蛊虫保持着互惠合作关系就可以了，不要妄图通过蛊虫得到力量。宫主，你说是吧？”
主要是怕万一哪天打不过，魏文熙真让他植入蛊虫就麻烦了。
魏文熙点头：“是啊，这蛊虫不生不灭，以后没准能给你养老。毕竟是你的好大儿。”
卢煜恒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从她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
魏文熙站起身来，上前去查看那几个御卫队的尸体。
她拨开尸体身上的盔甲，这些盔甲相当的厚重，穿戴在身上就很难做到行动轻便。
但是想到方才那御卫队雷霆一般的速度，看来这些御卫队身体素质都远超常人。
可惜人已经死了，没办法搞清楚到底是吃药吃的，还是用蛊虫催化的。
魏文熙看向赵小花：“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力这么强吗？”
赵小花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得，又是不能说。
跟这些滇西人打交道，就像打哑谜似的。
魏文熙自己去看这几个人的尸体，除了最后的小队长面部被啃穿之外，其他人都是心脏被洞穿。
当时食肉蛊用了最快解决问题的方法。
她看着这几个人的心脏位置，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些人的心脏比寻常人要大得多。
她将自己的拳头比了上去，起码有她两到三个拳头的大小。
心脏变大，血流量提升。
她摸了摸这些人的肌肉。
果然也是比寻常人要大许多，介乎于死士和常人的肌肉的材质。
魏文熙心下有个猜测，这些人没准是吃了慢性药物，从而在根本上改变了生理结构。
制作死士的药物配方是追求一瞬间激发人的潜能，但假如让这种潜能慢慢被激化呢？
会不会就是这个御卫队的效果？
这个配方已经出现了很多次，在塞北被用来制作死士，在江东被用来制作神志不清但能指挥的人蛛，在滇西就制成了御卫队。
她本以为这个配方的源头是出自江东宋应蓝之手，如今看来并不一定。
御卫队的人能变异到这个程度，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没准比宋应蓝还要久远。
莫非这个配方的源头就是出自滇西？
她转头问赵小花：“塞北突厥一伙进滇西的事，你知道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期待赵小花能给她答案，甚至很大可能这也是不可说的一部分。
但是，赵小花却给了明确的回答：“我有所耳闻，据说常老头和突厥一伙勾结。”
这倒是有些出乎魏文熙的意料。
突厥一伙勾结的竟然是常仲声，而非不可说。
而且他们这件事也没有被列为禁忌，说明不可说根本就不把它放在眼里。
看来这不可说的危险程度，已经远超突厥兵。
更是佐证了关于药物一事的猜测，毕竟突厥一伙用的配方远没有滇西先进。
此行歼灭不可说绝对比歼灭突厥兵来得迫切。
魏文熙拍拍屁股起身：“走吧，我们去洪城。”
*
云烟雾绕，站在此处可以俯瞰整个天下。
寻常建筑建得再高，也不过是看一隅天地。
在天山之上，才能真正体验什么叫万人之上。
脚下的疆土被抽象成一片片土地，被山峦和川流分割。
在这个高度，人迹是完全泯灭的，当然那也不重要。
闻西陵没有心情欣赏这壮阔的美景，他急匆匆地走进来府苑。
一个穿着阔袖衣袍的管家满脸堆笑地走到闻西陵面前，拱手作揖：
“少主，您回来啦，大人说想见您了。”
他转头吩咐御卫队：“你们把少主带回来的人质锁到青玄谷，严刑拷问。”
御卫队刚要拿下，就听闻西陵怒道：
“锁什么青玄谷，人带到偏院关着就行。”
管家会意：“原来少主是想用怀柔政策收买他们。他们是朝廷之人，若是严刑逼供，没准会引起反感，视死如归，还是少主考虑得周到。”
“那还不把人带过去？”闻西陵补了一句：“记住，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见他们。”
“是，少主。”管家满脸堆笑地应承：“少主，速到内殿吧，莫让大人久等。”
闻西陵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对了，红缨队情况如何？”
管家有些尴尬：“回禀少主，刚刚传回消息，红缨队团灭。不过，少主放心，御卫队一定会增派人手，抓拿那几个危险分子。”
闻西陵没有表态，径直走了过去。
马背上的柳明臣早在洪城之巅就已经醒了，他没有作声，只是相信闻西陵会把他保下来。
昏迷之前看到闻西陵，柳明臣还有些惊诧，但一看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就知道，他也身不由己。
现在好消息是，魏文熙还没有被抓到。
坏消息是，他估计短时间没办法马上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