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魏文熙先开口:“谢统领,卢大人给你的任务具体是什么?”
谢大安看向卢煜恒。
卢煜恒果断道:“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谢大安这才看向魏文熙:“一月前,卢大人给了我一块玉佩,让我到滇西调查玉佩的出处,说是与闻家少主闻西陵有关。”
魏文熙:“然后呢?”
谢大安:“我带了一支小队过来秘访,在安宁坊遇到了廖三,他说知道我在打听一个玉佩的来历,让我把玉佩给他看看。
“我当时留了个心眼,约他到客栈里面,让小队成员都埋伏好,这才跟他谈这个事情。结果,我们不知道为什么都晕了。”
赵小花问道:“那客栈是不是叫东来客栈?”
“对。”谢大安后知后觉道:“所以这是个黑店吗?”
赵小花点头:“是的,廖家现任家主叫廖东来,他们家的店就是专门唬外乡人的。”
“可是,这是进滇西之时我们雇的引路人推荐的啊。”谢大安刚说罢,便自嘲一笑:“噢,从那时候我们就被盯上了。”
谢大安的遭遇就是寻常进滇西的人的遭遇,不知道有多少外乡人进滇西之后,被欺骗到东来客栈谋财害命。
魏文熙心中感叹,这滇西宛如一颗毒瘤,早就在看不到的地方蚕食着魏国的根基。
卢煜恒本以为谢大安只是个普通的被制成活尸的倒霉蛋,所以面对他的时候还能嘻嘻哈哈。
但现在一想到这个人是从他家里出来的,被滇西人给阴了,他完全笑不出来,一种名为仇恨的火焰正在他心中升腾起来。
这个活尸是谢大安,那其他活尸呢,那三万人原本是谁的属下、家人、朋友?
滇西人的恶像是一下子就被具象化摆在他眼前。
他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问了出来:“那之后你们遭遇了什么?”
谢大安看着不远处的密林,眼神空洞: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被绑在一个类似石头矿场的地方,那里阴恻恻的,很黑。我听到了磨刀的声音。
“廖三扛着一把大刀走到我面前,他的身后跟着八个没有知觉的活尸,全都是我的队员。”
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此刻声音中带着哀婉和悲痛:
“廖三说了很多刺激我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反驳。那些队员都是把命托付在我的手上,我有辱他们的嘱托。
“当时我心中涌起了很多情绪,愤怒、不甘、惭愧,全都交织在心头。
“廖三举起他的大刀,在我眉心刻了下来。”
魏文熙和卢煜恒看向他的眉心,确实有道浅浅的刀疤。
他们是第一次知道生人炼尸的过程,听谢大安所说就像自己亲眼所见一样,只觉毛骨悚然。
谢大安声音没停:“然后我就感觉意识被封住了,灵魂像是飘在空中一样,有时候我能控制自己,有时候控制不了。
“但是我恨这些滇西人,我要打他们,打死他们!”
赵小花看他眼中闪过仇恨,轻声问:“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谢大安看向赵小花的眼神中带着感激:“还需多谢姑娘相救。我现在觉得灵魂着地了,我能控制这具身体。”
“你不必谢。”赵小花摇摇头:“我得告诉你,你已经死了。现在是靠一口怨气撑着,能坚持多久,我也没法保证。”
谢大安抱拳:“姑娘已经为谢某做了很多了,谢某不会苛责,我会努力坚持到卢少离开,不对,是颠覆滇西为止。”
卢煜恒的情绪忽然有了出口:“对,颠覆滇西!”
魏文熙把话题带回来:“你说的那块玉佩还在身上吗?”
谢大安摸了摸身上,摇头:“已经不在了,我本是贴身带着,估计是被廖三那家伙拿走了。”
魏文熙:“你能誊画出玉佩的样子吗?”
谢大安摇头:“我不擅墨工。”
“那你来描述,我来画,有些出入的地方随时告诉我调整。”魏文熙从袖中掏出一张小宣纸铺下,提着小笔准备誊画。
谢大安一开始不擅长描述,但在魏文熙的引导下,他的表述也越来越清晰。
两人一个说,一个画,渐入佳境。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一个龙纹玉佩已经刻画在之上,甚至能从光影中看出这块玉佩年代的痕迹,右下角那浅浅的血色也同样栩栩如生。
谢大安看着这幅画不禁感叹:“简直一模一样。姑娘,你的画技神乎其神。”
连赵小花都目露佩服,这样的画工非常人能出。
卢煜恒傍着魏文熙而立,此刻忍不住邀功:“那当然,她可是名扬全国的顶级画师谢楚。”
谢大安满脸震惊:“谢楚本人竟是一位姑娘?”
他说罢又感觉方才的话不妥,连忙补救:“我不是看不起女子的意思,请姑娘海涵。”
魏文熙摆摆手,没有在意。
赵小花也非常震惊,谢楚的名号她也听过,那几个家主都以能收藏到谢楚的画作为荣。
她曾有幸在天山之上见过一幅,确实巧夺天工。
没想到竟是与她同行的这位女子,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去要个签名。
而且卢煜恒一直称她为宫主,她的身份绝非画师那么简单。
魏文熙没有注意他们的惊讶,毕竟她的身份每次一曝光,总有几个人惊讶,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在想这个玉佩跟闻西陵之间的关系。
在她的印象中,闻西陵从小就是个纨绔子弟,常以捉弄人为乐。
但他其实天资聪颖,心思细腻,只是人看起来懒散又傲气,心气很高,看不上寻常人。
他的父亲闻老据说是老来得子,于是也就由着闻西陵胡闹。
闻家向来是做情报生意,最鼎盛的时候闻老手下的人起码过万,涵盖魏国大小地区不论,甚至连几个邻国都有闻家的身影。
正所谓树大招风,后来闻家被灭门可能也跟他们的生意有关系。
就在一个寻常的雪夜,闻家被屠了满门,闻老和所有家仆的头颅都被悬挂在玄关之处,血液混着雪水浸染了整座宅院。
魏文熙带人赶到的时候,只剩下被闻老紧急关在地下室的闻西陵还活着。
她不会忘记当时闻西陵的样子,他从地下室踏出来的时候,看着家里的尸山血海,像只暴怒的狮子一样在院子里久久哀嚎。
后来,闻西陵利用闻老留下的渠道找到过来灭门的杀手,只是人早已被灭口。
他们循着线索摸到了几个无恶不作的富绅,但始终找不到确切的凶犯。
此事便搁置了下来,但魏文熙知道闻西陵一直没有放弃追查灭门元凶。
之前在京城去找闻西陵的时候,管家说他出了远门。
莫非他如今也在滇西?
只是,这个玉佩又是什么?为什么会说与闻西陵的身世有关系?
军机大臣卢弼又是从何得到这个线索的呢?
一切都像是巨大的谜团,只是被卷入的人越来越多,闻西陵、柳明臣,还有江慕雪。
魏文熙抬头望了望天山,只觉自己还在真相的外围,像一层层剥洋葱一般往上。
这些涉事之人现在都不知道身处何处,还未得见。
柳明臣他还好吗?他如今又在何处呢?
忽然间,远处传来轰隆巨声。
魏文熙揉了揉眼睛,看着扬起的漫天尘土,她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勉山一角居然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