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古树之下,十指生出如镰刀般锋利指甲的周妈妈被人从身后反剪了胳膊。
她一直在喉间发出嘶吼,面上的表情也极为狰狞。
谢大金从其后探出头来:“少爷没事吧?”
方才这周妈妈忽然发疯一般冲着两个小孩扑了过去。
卢煜恒马上用身体把两个小孩挡在了身后。
那锋利的指甲差点抓到卢煜恒的脸上,幸好魏文熙从旁边以匕首格开那利爪,不然他无法跟老爷交代。
卢煜恒摆了摆手:“无碍。”
比起他,两个小孩应该更是恐慌才对。
南哥早慧,表情虽有一丝落寞,但终究是平静的。
小北看着这发了疯一般想要攻击他们的周妈妈,满含热泪:
“周妈妈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明明……明明很温柔的。”
他还记得自己以前身体弱,经常被其他孩子欺负,都是周妈妈在种园里庇护他。
他伤了,给他上药。
痛了,耐心地呵护她。
周妈妈还说过,“如果往后在外面过得不顺心,随时会种园,妈妈养你。”
他性格没有南哥坚韧,是因为他一直都被周妈妈捧在手心上呵护。
本来种园里的妈妈都应是养母,但南哥曾偷听到周妈妈其实是小北的生母。
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求了上面的婆子,让她把孩子带在身边。
她对小北真是百般好,只因为那是她的亲生孩子啊。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本来就对小北很好的周妈妈。
“她已经不是周妈妈了。”南哥说道,若是周妈妈不会对小北下死手的,而且看她如今狰狞的模样,应是一点记忆都没了。
她变成了怪物。
“不是周妈妈了?”小北呆呆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面色青白,表情狰狞,身材消瘦到只有骨头,手上还长着镰刀般的指甲,明显与几个月前刚植入蛊虫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时候,她刚得了蛊虫,以为自己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他还记得,那日他回去看周妈妈,周妈妈很开心,她已经能下床了,走到旁边的一排放着婴孩的小床边,对小北说道:
“小北,妈妈打算把这些孩子养大,就不当种母了,到勉山之外寻个地方歇息。”
那时候的小北还觉得种母是个很伟大又神圣的职业,他还有些可惜:
“周妈妈要走了吗?”
周妈妈的脸上不见苦楚:“是啊,我身子也养好了,到时候你可愿与妈妈一同下山?”
小北想不到周妈妈会邀请他,他马上答:
“那当然愿意。那我这几年多挣些盘缠,和周妈妈一起下山。还有南哥,我们带上南哥一起,好不好?”
周妈妈看着他稚气的笑容,很是宽慰:“当然好。不过小北不必劳累,妈妈身上有银两,你跟着来就可以了。”
“那不行,以后我得养周妈妈。”小北像个小大人一样昂首挺胸。
那时小北刚到矿场没多久,还觉得只要勤劳就能挣多多的钱,庇护想要庇护的人。
后来,矿场事忙,他就再没回过种园看周妈妈。
再后来,南哥的腿受伤,他分秒必争地挣钱,周妈妈变成了他心中最熨帖的角落深藏在他的心底。
若有一日见家人,他希望自己羽翼丰满。
不料,还没等他长大,周妈妈已变了个模样,还不认识他。
他心中的钝痛都快要溢出胸腔。
若他早点去见周妈妈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还是说,真像南哥所言,周妈妈是因为植入蛊虫才变得如此?
小北脸上表情不断变换着,魏文熙、卢煜恒和小南都没有催促他,只给他时间慢慢消化。
本来盘在卢煜恒脖颈上的黄金蟒早已回到了谢大金的脖颈上,它本来酣睡着,此时忽然抬起头来。
它定定地看着面前周妈妈的背影,视线游走了几秒,瞬间定格在某个位置,像是已经锁定其中的蛊虫。
周妈妈的身子忽然颤了一下,而后变得暴躁起来。
她嘶吼着,手脚开始挣扎,像是她体内的蛊虫知道自己正被某种危险的力量盯上了开始挣扎。
它想活。
这周妈妈爆发出来的力气极大,居然连谢大金都无法完全压制。
他出声询问:“少爷、宫主,小金说找到蛊虫了,此人当如何处置?”
魏文熙早瞧出黄金蟒已经锁定蛊虫的位置,随时准备吞噬,但是她又如何在孩子面前杀生养他们的母亲呢?
她看向小北,小北猛地摇头:“别伤害她。”
他走到周妈妈面前,周妈妈的喉咙散发着刺耳的嘶鸣,双手挥动着,眸光中映着他的身影,却没有丝毫往日的温柔。
谢大金更加用力地禁锢住她的动作,才勉强阻止她伤害面前的小北。
小北抚上她的脸,泪水早已在脸上纵横:“妈妈,我回来了。”
南哥和卢煜恒脸上都为之动容。
周妈妈听到这话,喉间的叫声反而高亢,像是某种奇异的讯号,惊起了这片土地某些蛰伏的生灵。
尽管是在黑暗中,魏文熙也能看到在这片土地之上,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就像是埋藏在土地深处昏睡的蝉,他们被这道高亢的叫声唤醒,纷纷从土地中冒头。
先是一股腐败的气息涌入鼻腔,那味道随着地上的东西不断爬出而变得逐渐浓郁,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这片郊外树林中弥散着一股乱葬岗特有的恶臭。
那是骨肉腐败而形成的异味。
更让她在意的是,那些从土中爬出来的东西细细小小,初时隐没在夜色当中,她瞧得并不真切。
到那遮盖月光的乌云挪开,她才看得分明。
这眼前的景象饶是她见过尸山血海的人都不免头皮发麻。
从土地里爬出无数的蚂蚁,本该是蚂蚁触角的位置却长着一双大钳子。
蚂蚁通体黑色,反射着月光的甲壳尤其锃亮,像是有人用心给它们打了蜡一般,但魏文熙一看就觉得这甲壳的硬度估计非比寻常。
她的目光变得冷峻,马上指挥道:“后撤。”
同时,她动作迅速地往周妈妈嘴里塞了一块布条,以免她的叫声又引出更多的东西。
蚂蚁如同潮水般冲他们涌来,那密密麻麻的黑色浪潮像是铁了心要把他们这些闯入者全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