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主宅的走廊内人头攒动,侍卫、研究员、家仆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显得这个古色古香的家中居然有些拥挤。
不同于往日的清静,此时整个封家都动起来了。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家仆身材瘦高,低头不敢看人的怯懦样子彰显着他低微的身份。
他随着众人在这个主宅走廊里穿梭,一时跟在侍卫身后,走到某处又换了方向,跟着一群白衣研究员,不到一步之遥,偶尔还会停下来帮助装点庭院的丫鬟那些琐碎的东西,动作还怪麻利的。
不管谁看他,都像是管事的人派过来打下手的,就是眨眼就不见了。
在走廊转了一圈,谁都注意不到他的时候,他早已拐进了茅厕的方向。
外面忙得不可开交,每个奴仆都有管事的人盯着,在茅厕里偷懒的人几乎没有。
他轻车熟路地走向其中一扇紧闭的门,指节轻轻叩了两下,又放下手,片刻之后再扣两下。
里面的人把门打开。
小南和小北两人正挤在茅厕里,见是秦喜墨过来,皆是一喜。
小南瞥了瞥外面,确认四周无人才问:“秦哥,如何?还顺利吗?”
秦喜墨压低声音:“顺利,三个方向都突破了,现在外面乱得很,得想个法子跟他们汇合。”
其实两个小孩是想跟着出去的,只是他们身材过于瘦小,一下就会被认出是孩子,加上南哥腿脚不利索,身上也有伤,更是不便,这才让他们在这里等着。
所以,只有秦喜墨在外头惟妙惟肖地演着家仆,顺便跟着那些人身后探听消息。
“秦哥,他们应该也会装作家仆侍卫混进来,你多留意就是。”
秦喜墨点点头,按说柳明臣的块头应该很明显,但是一直没有看见,应该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卢煜恒也是个机灵的,而且还带着活尸,该是在些制高点出现。
而闻西陵,以他的身份,没准直接大摇大摆走进来也不一定。
他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隐藏好自己,然后想办法配合其他人搅局。
那个江慕雪午时大婚,是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他办成的。
小北也扒在门框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喜墨:
“秦哥,方才在茅房里有两个说着听不懂的话的人来过。”
“听不懂的话?”
“对,不是滇西方言,也不是汉语。”小北和小南对视了一眼,确认自己听得没错。
“不是汉语……”秦喜墨顿了顿:“莫非……是突厥语?”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突厥?”
秦喜墨随口说了一小段突厥语,而后问道:“你们听着是不是这种话?”
小北歪头琢磨着:“是有点像。”
秦喜墨心头一惊,突厥人竟然也来了,狼子野心啊。沈棋也在这里,可以猜到江慕雪打算用沈棋跟突厥人做交易。
以突厥人对沈棋的憎恨程度来看,分分钟会杀了沈棋泄愤。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急了。
小北倒是不解:“突厥是一个地方吗?”
秦喜墨面色一沉:“突厥是敌国,杀了无数的魏国人,人人得以诛之。”
小南也面色一凝:“敌国人……封家通敌卖国?”
他原以为这些世家只是内斗,再怎么抢夺,也离不了滇西的土地,没想到居然打了整片国土的打算。
一想到他还没看到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就要因为封家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内心不由得升起一阵愤怒。
“他们去往哪个方向?”
小北想了想:“应是往东走了。”
“好。你们在这里藏好,我去找找看。”秦喜墨说罢,关上他们所在的茅厕的门,就转身往东走去。
躲在狭小茅房的小北紧攥着衣摆:“南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吗?那些人要真是敌人,那秦哥岂不是很危险?”
小南也有些犹豫,按理说他们最好就是躲在这里,不要给秦喜墨添麻烦。
但正如小北说的,秦喜墨一个人去刺探敌情,也是真的危险。
而且秦哥一点武功都没有,怕是要吃亏。
他心思来回转了几圈,这才下了决心:“我们跟过去看看。”
小北又有些担忧:“我们就这么过去会不会被那些管事的大人捉住?”
小南心思活络起来:
“这里离盥洗房近,看看能不能弄套好点的衣服,我们听不懂鸟语,滇西其他人也听不懂。我们干脆也说鸟语,冒充那些突厥人的同伙。”
小北一拍小南的胳膊:“南哥,可真有你的。”
小南稳住身形,差点被他一掌拍进了茅坑。
*
闻西陵和楚怀荷从山洞出来之后,瞧见本来在外面镇守的卫兵正在朝两个方向小跑,一拨往东,一拨往南,说明柳明臣和秦喜墨的方向已经突破。
他们两人快步走进兵营之后的那个封家大门。
还真就应了秦喜墨的想法,是大摇大摆走进去的,根本没有人看得见。
*
南边的哨兵听主宅的安排落下了重重的门栅,却没瞧见一道黑影飞速从门栅之上掠过,那上面还提着两个人。
不远处土地上坑坑洼洼,像是被炸开了无数个洞。
那片土地却还在蠕动,一寸寸的泥土簌簌地落下,融合蛊卷着那被炸开数个大洞的身体盘踞在土地之上,一边不断地吸附着周围的泥土。
只要这里还有泥土,它就还能恢复。
它愤恨地看着卢煜恒他们消失的方向,缓缓吐了人言:“阴险的人类。”
*
魏文熙所在的二层小楼里,守卫增加了不少,他们却来来回回地巡逻着,却没看到地上阴影处混了一些黑色的东西。
只要没有人注意它们,它们就会撒丫子狂奔。
从各个方向一同跑来的黑色阴影,汇聚成一个墨点大小的圆块,就在水榭旁边停下。
杨柳之下,水中冒出几个泡泡。
它们跃进水中,一下就找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水底之下有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只可惜隔着深潭,外人都无法听见。
柳明臣听着它们的话,从水底看向面前那二层小楼,仿佛能看穿那被封闭的窗户,看到里面的人。
这似乎是这些日来,他与魏文熙最近的距离。
他们不过一墙和一水之隔。
房间里,魏文熙已经换好了红色的嫁衣,相比之前她嫁给柳明臣的那一套素净的嫁衣而言,现在身上这套厚重又繁复。
江慕雪派来的女子正在替她梳头装饰,头上甚至戴上了凤冠。
凤从来都配龙。
这个江慕雪真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不过,他的盘算注定要失败,因为柳明臣已经顺利进来了。
他们也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现在就等午时的到来了。
她一直注视着那个被封闭的窗户,她也知道柳明臣会一直看着她,两人似乎隔着窗户遥遥对视,让她不由得有些雀跃。
她的视线忽然触及到一片巨大的阴影,阴影似乎还在扩散。
她心头一紧,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但从这阴影看来,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完全遮蔽了天光。
在柳明臣的角度看得更真切一些,那凭空升起的一整个黑色的闪着亮光的半球体倒扣在整个封家之上,将阳光完全隔绝。
刹那间,仿佛入夜一般。
从此刻起,封家主宅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