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的另一张桌上，气氛也稍微有些剑拔弩张。
    小南和小北本来在这张桌子上也没有多拘束，曲应初是个很懂分寸的人，没有贸然与两个孩子对话，更没有多看他们几眼。
    哪怕在这个陌生场所，都自在得宛如主人，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但是，一个不速之客忽然就坐下了。
    没有人带他过来，他径直坐在曲应初对面，与两个孩子同样隔了一个座位。
    这个人一下就吸引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因为他的打扮与在场所有人都不同。
    深褐色的长发扎出了几根细细的麻花辫，一条五彩的系带束在额前，正中还有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他的脸颊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眉宇间充满杀气，嘴角微扬，似是微微咬牙。
    小麦色的皮肤也与曲应初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身劲装充满异域特色。
    若说曲应初偏文弱公子，那刚刚坐下这人就是一头嗜血野兽，只一个眼神就让人心颤。
    小北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莫名有些胆寒，身体不自觉靠南哥更近了些。
    完颜破倾身，双手支在桌上，手掌微扣，似笑非笑地与曲应初四目相对。
    曲应初神色依旧淡然，直直地回视过去，没有说话。
    两人对视了片刻，完颜破先开口：“姓曲的，见到本殿下还不行礼？”
    曲应初笑了笑，拱手道：“完颜殿下，若是要行礼，有何不可？在下还以为你不会想在此处暴露身份。”
    完颜破看了看周围，眯着眼睛道：“你为何在此？”
    曲应初抿唇一笑：“朋友婚宴，自是来喝一杯。”
    完颜破挑眉：“哦？什么朋友跨越国境线都要来贺一贺？”
    “自是一个普通商贩，我还以为殿下不会感兴趣。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大面子，连殿下都请来了。”
    曲应初简单一句话就戳破他偷摸进来的事情。
    “哼，本殿下来此自是因为国事。”
    曲应初点点头：“那便是最好。我因私事，殿下办公事，井水不犯河水。”
    完颜破没有接话，手指在桌上习惯性地敲着，他的目光始终瞪着曲应初。
    曲应初却没再看他，而是看向宁谢台的方向，心里想的是若是此番能把完颜破留在此地，那他将来的胜算便是大了不少。
    小南看着两个突厥人有来有往，自然也知道他们之间不太对付，也在暗自筹谋。
    *
    常仲声此刻在封家内部穿梭。
    他的手心是一个白色的司南，指针一直指着同一个方向。
    他朝着指针所指的方向而去，身后的路上倒了不少追击而来的侍卫。
    转过一个拐角，司南指向的那座房子已经在眼前。
    常仲声脚步更快，带起一阵风。
    他快步朝那房间赶过去，与两人擦身而过却浑然不觉。
    楚怀荷看着他走去的方向，有些着急，低声对闻西陵说：“你先去办正事，我去阻止他。”
    闻西陵却道：“正面有柳明臣安排，我与你一同去。”
    常仲声去的方向正是楚凌所在的方向。
    话说那防护罩扣下之前，封家还特地让卫兵护送楚凌进主宅避难。
    闻西陵和楚怀荷是跟着他们的脚步进来的。
    楚凌如今被软禁在西厢，封家并没有让他观礼，相反他对封家而言是神机蛊的容器，不容有失。
    常仲声此番用白色司南直指楚凌的方向，应是意有所图。
    来到西厢楼前，常仲声一脚踹开其中一间房门。
    一头银发楚凌背对着房门口站着，听着这响动并不意外，他缓缓开口：
    “常老二，你来了？”
    常仲声一笑：“你这是已经算到我会来？”
    “一切皆有命数，谁都逃不过。”楚凌回身看他。
    常仲声见他站在背光处，有如房间里的佛像一般高大：“别装神弄鬼。你既然能算到我会来，那是不是也看到自己是怎么死的？”
    楚凌叹了口气：“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常仲声讥笑一声：“你当初说我常家在滇西不得势，会永堕罪孽轮回。可我常家在滇西多年，还不是照样风风光光？我今日就来灭了你个狗贼。”
    要说世仇，可不止是因为能力的限制。
    常家和楚家本来一脉同源，怎么也算得上旁支，后来常仲声的爷爷来了滇西，被楚家的这个旁系捡了。
    他有勇有谋，在滇西靠着抢掠竟然得了不少土地。
    那时候，滇西刚刚因为大旱死伤无数，虽然后来有神明出手，但也乱象丛生。
    常仲声的爷爷当初在山下就是个土匪头子，逃荒来到了勉山。
    看着这里灾情严重，便生了歹意。
    先是打着救援的旗号，在自己手中集中了田地，再把那些田地的所有者全部暗杀了，自然这些地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为了洗白名声，他还娶了当初从楚家分出去的旁支的孩子，从此自立为常家。
    常家靠着这一遭，在滇西收拢了不少土地，自然就挤身大家族之流，后来更被神明选中，得到了赶尸能力。
    但因为他们发家的过程沾满了鲜血，备受封家和楚家这种传统大家族的不齿，所以一直都不被人看好。
    事实上，名声是可以随着财富扭转的。
    后来，风郡建了起来，整个勉山有将近一半的土地都属于常家，再没有一个人敢对常家说一个“不”字。
    当年被人唾骂的土匪头子最后不也成了受人尊敬的常老爷？
    只是，常家老祖想要找楚凌问事的时候，被楚凌狠狠地唾弃了一通，还说他们家会永堕什么罪孽轮回。
    简直是放屁，这个楚凌肯定是嫉妒他们家，所以出言不逊。
    但是吧，这个楚凌的嘴巴就像开过光一样，他家老祖是某日突然在书房猝死，那死状如同他们炼制的行尸。
    他们本不信邪，几年之后，常仲声的老爹也是死在书房，同样宛如行尸。
    这一刻，常仲声忽然想起了楚凌的诅咒——“永堕罪孽轮回”。
    这一句话就像梦魇一般，他时常会梦到他的爷爷和老爹变成行尸在他的梦中游荡。
    最重要是，不仅是他们两个变成了行尸，所有常家的祖祖辈辈都会变成行尸，就真的如同是一个轮回。
    他们因此起家，他们也变成了轮回的一部分。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这个出言不逊的老头楚凌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