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臣倒得蹊跷,不过是在滇西,魏文熙也没有过于惊讶。
只是这心脉尽断发作得急,又凶险,寻常之法也不过是延缓死亡,但不管如何延缓,也撑不过一刻钟。
魏文熙的小脸肉眼可见的变得煞白,满头大汗,哪怕是再掩饰着急之色,紧抿的嘴唇也出卖了她的心思。
她在与阎王抢时间,但如何也不得法。
本是无药可治之症,人力不过是徒劳。
可她手上的银钗始终没有松开,一开始是有章法地寻找解决之法,到后来她似是知道再如何扎针也无济于事,举着银钗的手停在空中微微颤抖,眼中起了水雾。
她看不真切柳明臣的样子,也不敢看清他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样子。
旁边的赵小花看到她情绪不对,抓住她的手:“是不是不顺利?”
魏文熙看向她,一向精明的双眼带着一丝迷茫,脸上也不见丝毫运筹帷幄的样子,她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我、我救不了。”
此话一出,她内心的不安和无助顿时翻涌了出来。
赵小花捏住她的肩膀,试着安慰他:“他心脉尽断却还没死,应该是有奇遇。我们也想想办法。”
奇遇?
魏文熙忽然想到了柳明臣遣来的那墨色小东西,摆摆手就把它招呼到了指尖。
那一点墨色的图腾出现在她的指尖,摇头晃脑。
魏文熙指着柳明臣说道:“救他!”
这小东西机灵着呢,若不是有它,百花蛊也不可能被拦截下来。
而且它能听懂人话,绝对是有意识的。
只见那墨色的图腾一直左右摆动,动作也有些颓然。
“什么意思?”魏文熙想了想:“做不到?”
那图腾上下点头。
魏文熙本来有了一丝希望,如今又破碎,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柳明臣没有呼吸吗?
赵小花却说:“你方才用的医术不管用,要不要试试蛊医?”
“蛊医?”魏文熙想起来之前听两个小孩说起过,蛊医什么都能治,但只是治标不治本,甚至是让蛊虫寄生身体,最终整个人的思想都被蛊虫控制。
她将这些顾虑说了出来:“我猜他应该不愿意被蛊虫控制。”
“哪怕放弃生命?”赵小花又追问。
魏文熙顿了顿,以她对柳明臣的了解,他应是不愿意的,但她有资格替柳明臣选择吗?
这可是生的机会啊。
如果是能让爱的人活过来,哪怕经过几年之后,他被蛊虫所控制变成行尸走肉,那也是极具有吸引力的。
毕竟感情越深,就越松不开这段牵挂。
魏文熙很想他能平安活着,但是他之后会因此而痛苦吗?为了活着,让他被蛊虫控制,对他来说是真的好吗?
短短几秒,魏文熙的心里已经经历了好几百回的纠结和挣扎,最后她轻轻说出来:“我想他应是不愿的。”
这句话很轻很轻,但却藏着无限的哀婉。
她的这句话一出就等于是判了柳明臣死刑。
自己的医术没法将他救回来,又不愿意让他被蛊虫寄生,她能做的只有看着他在面前死去。
她不知道这样做正确与否,往后无数次可能都会为这个决定感到悔恨,但她依然做出她认为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哪怕光明磊落地死去,也不让任何东西玷污和改造他。
赵小花被惊得双眸瞪大,她没想到魏文熙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震惊之余还有些佩服。
滇西多少人只管身边亲人能活下来而选择蛊医,他们明知道这个人后面会连灵魂都不属于自己,但是他们没有办法面对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无力,所以寻求蛊医。
她曾经也觉得这些人都是自私的人,但扪心自问若是她看着自己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只要有机会让他们再活过来,哪怕是短暂地拥有生命,她也愿意。
她做不到像魏文熙那样冷静而决绝地扞卫家人的意志。
所以,她又佩服又惋惜。
眼看着柳明臣呼吸微弱,进气少出气多,魏文熙擦干了眼泪,好好看着。
她什么都做不了,但她要把这个人刻在自己的脑子里,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忘记。
她本以为自己有能力面对这一切,只是哪怕是她,看着自己爱的人一点点地死去,也会觉得痛苦和无望,这种无望像是要把她拖向深渊。
一道苍老而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丫头,没想到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声音魏文熙和赵小花都很熟悉,是赵辰的声音。
“老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赵小花赶紧问,她家老头见多识广,没准有破局之法。
“有。”赵辰的声音很稳,像是在给魏文熙一种力量,把她从无望的深渊给捞了出来。
但还未等魏文熙追问,赵辰说出了让她意想不到的话:“还是得用蛊虫。”
原本的希望又一瞬间被浇灭。
她缓了缓,又问:“前辈此话可有深意?”
“你手上的百花蛊,是用蛊虫将百花精华凝炼出来,但凝炼完了之后,蛊虫就死了。百花蛊其实是个死物,单单是能够控制人的生死而已。它种在心脉之中,可以支撑心脉,将他破碎的心脏撑起来。”
魏文熙忽然就明白了个中道理,封敬秋既然打算用此物控制虞卜清,自然是不希望虞卜清最终被蛊虫控制性情大变的,若非如此,他只需要下寻常蛊虫就是了。
魏文熙想了想,“前辈,我相信你。”
事不宜迟,魏文熙马上将百花蛊放在他的心脉之上,又召出那墨色的小东西,对它嘱咐:“此物乃是要救他,我知道你们会保护他,但现在要将此物送到他心脉之处,能做到吗?”
那墨色图腾的一部分发出吱吱喳喳的声音,随后包裹着百花蛊,迅速融入柳明臣的皮肤。
魏文熙一直在观察着柳明臣的脸色,屏息等待着。
没过多久,柳明臣忽然大喘了一口气,抚着胸膛咳嗽起来,那本已变灰的脸色渐渐有了好转,虽然还没有血色,但起码变白了不少。
他贪婪地呼吸了好几大口气,这才睁开眼看向魏文熙。
他看着魏文熙那后怕的表情,整个人被破碎感所笼罩,像是碰到了绝境一般,如今看到他恢复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伸手抚上魏文熙的小脸:“夫人,让你担心了。”
魏文熙别过脸,闭上眼落下一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