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鬼吃掉了风止意,鬼体凝实,仿佛嗑了什么大补之物。
他们目光闪烁地望向他混沌无知的魂体,却忽然听见烛九冷淡的声音。
“汲生机活,自然也该以生机还,这是因果,我不干涉。”
“但他的魂和心,是我的。”
烛九伸手,将风止意双目紧闭的魂体紧紧抱进怀里。
只有她能看见,风止意灵魂额角,印着一个森冷威严的“孽”字。
她触碰着他冰冷的魂体,心中刺痛。
她不能救他。
在未来的某一天,若是天道复苏,风止意必然被这笔孽因缠身,到时,他站的越高,衍生的心魔就会让他跌的越惨。
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就开始直面它。
……
众鬼怨愤时,烛九随手从储物戒中摸出那把一直用的伞,她抬手召来一片淡色火焰,将剑胚和伞一同扔进去。
片刻后,一把印着樱色珈岚树的灰色油纸伞出现。
伞柄墨黑如玉。
烛九环顾后道:“如果相信我的话,那就进来吧,百年,千年,未来的某一日天道降临后,你们便能再入轮回,获得转生之机。”
众鬼面面相觑,轮回?天道?你怕不是在唬我。
但万一呢,在烛九走后,他们鬼体消散,和进入伞中等待一个机会之间,很好选。
况且,风止意……他们也许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恨他。
毕竟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最终所有鬼都钻进了伞柄。
烛九看向章绩绩。
后者沉思许久,想到同辈故人早已魂飞魄散,他苦笑,“斯人已逝,一世便罢。”
烛九说:“只是没想到,你还没死。”
章绩绩噎住。
修为消失后,三百岁又身受重伤的章绩绩,已经到了归西的时候。
烛九又垂了垂眼道:“你若是早一步告知我风青玦的事,没有那么多娶亲的假动作,或许已经救下了他们。”也避免素欢出事。
但其实。
章绩绩与她之间掌握的信息彼此不互通。
章绩绩不知道烛九已经怀疑许久,他害怕自己说出后,烛九不仅认为他荒谬,还将此事向风青城暴露出去。
到时,一切都会前功尽弃,事关全城人的命,他不敢冒险,选择强行用百合威胁,又不能让风青城察觉,因而生出许多事端。
也因此错过了拯救的机会。
章绩绩呆滞良久,目露悔恨。
烛九没再管他,将琉璃剑心塞回风止意心口,后者鬼体逐渐凝实,仿似真实躯体。
但终究不再是人。
而烛九特意融入自己一缕神魂炼制的这把伞,等级在圣器之上,别的作用都没有,只一点,遮掩鬼体。
风止意,再不能脱离它存活。
烛九深深地看了他两眼,目光沉痛。
当日婴宁岗一见,少年恣意风华,而今,竟连人都不是。
……
烛九去了城门口,她在那么多鬼中,唯独没看见素欢,不太合理。
她到时,微怔,一抹白色身影懵懵懂懂抱着膝盖,蹲在昏迷的百合身边。
看见烛九时,好看的眼中,清澈又茫然。
这种无知状态,更像无怨无恨的纯净灵体。
烛九走近,却见素欢似乎被什么吸引,起身向山脉中飘去。
烛九皱眉跟上,在一处水潭边,素欢停了下来,回头朝烛九抿唇笑笑,转身轻快地投入……
一株花中。
青蔓枝叶剔透如碧玉,并蒂白瓣层叠成花苞。
烛九愣住,七烨重华?这东西怎么会开在这平平无奇的水潭边?
她上前探查,却发现素欢的魂魄附入其中,不见踪影,连她都找不到。
离奇。
……
烛九将封印好,刻了“业爻”二字的伞放在风止意身边时,章绩绩已经咽了气。
至此,珈岚人终究全部死绝。
烛九孤身一人站在城墙上,雨已毕,天将亮,人间炉灶烟火仍未灭尽,但尸体遍布,只余满城苍凉。
她随手拔出一个护城军尸体腰上的剑。
心情沉重,凭着心意舞了一套剑式,并不华丽,也不实用,反像某种古老的镇魂祭祀时所用。
韵律恢宏,最后收势时,烛九左手拂半张脸,右手剑刃贴臂刺出,化为银光刺过素欢外的每一具尸体胸膛。
正在这时,清晨光辉洒下,落在她似蹙非蹙的悲悯眉眼。
像一尊神像。
正在这时。
“幽幽!我睡醒了……哎呀我超!你咋跑死人堆里!”
星君慵懒的声音被吓得音调一高,在烛九神魂中乍响。
烛九一怔,凝重的神色舒悦开,是见了多年好友那种惊喜。
她上来一通嗷嗷乱叫,“星君星君星君星君!”
星君回:“干嘛干嘛干嘛干嘛?”
烛九:“不干嘛,想你了。”
星君嘶了口冷气:“……牛逼,说吧,又遇上啥人间惨事了。”
要不是心情正低落,烛九狗嘴里能出什么好话?
烛九带着百合向十方山脉深处掠去,边走边阴冷道:“别急,等我把金刚猿那龟孙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