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看兴奋之后的王三神情,心下也在打鼓。
他回头看了一眼露出恐惧神情的张氏,再看看其他跃跃欲试流民头目。
立刻就明白了等待他的前路是什么。
张氏更多只是虚以委蛇,他们只是想保住自家在本地的利益,然后趁着这段时间看看,能不能趁乱崛起,收割财富。
而流民帅们都是泥腿子,他们多数无家无口,逍遥自在,掉了脑袋不过就是碗大的疤,这段时间可以说爽翻了,该享受的也享受完了。
至于未来怎么办?上边有领头羊,他们跟着分赃就是。
于是王二就被抬上来,成为了各方势力的中心。
“给我两天时间,我会给你答案。”
王二顿了一下:“对了,这段时间宜君县内的大小事你来负责。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了,哥信你不会害我。”
“哥,我不可能事事亲恭。”王三微微摇头,“衙门里你定的人负责,我明天点卯,更多是为了来将本地卷宗弄一下,然后按照大明律杀几个犯了罪,不听话,怀异心的士绅,抄掉他们的家之后,给你凑一下南下的粮草。
有些事情,不适合哥你做的,我会帮你处理干净。
处理完之后我就得回去准备兵马,攻打韩城。
时间紧,任务重,下手必须快而凌厉。”
“听你的。”王二呼出一口浊气。
王三进来的一席话,已经给他弄得惊醒了。
他王二手中万余人,看起来好像很强了,但王三这段时间的积累,比他更强更多。
这就让王二意识到他的决策出错了。
他的甲,还需要王三凑来。
都是打仗,王三一样能攻克合阳县,他却连蒲城县都没有拿下,只能灰溜溜跑来偷袭宜君县。
这就能说明流民军的战斗力堪忧了!
如果他在不反应过来,等之后北方那些军户兵逃亡加入起义军之后,那些北方军户的兵丁战斗力一旦强盛起来,他只怕会第一时间被瓦解掉。
因为他的兵战斗力不够!
当然更重要的就是,他有点暗暗对自己之前的愚蠢感到不满。
收了娘们干啥不好意思再要钱粮土地?
打下那些士绅的地盘,娘们钱粮土地不都是他的?
自己干啥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被这些女人蛊到了!
“你这匆匆的回来,也别瞎跑,来来来,一块喝一杯,也跟其他的好汉们见见面。”
王二拉着王三,不由分说就将张氏赶到一边,拉着王三就坐主位边上。
“这就是我王二的好弟弟,在家行三,叫三子就行。咱大同军里头的大部分后勤,就是靠三子撑着的。要是没他,咱们估计得散一半。”
王二夸着王三,其他人纷纷对王三敬酒,恭敬道了一声:“三爷!”
没错,王二和其他元老可以直接喊王三三子,但只要仔细看一下王三放在地上的甲胄,就能明白王三的实力,不是他们这些小虾米能喊三子的。
敬一声爷,也不为过。
王三一一点头谢过道:“我今儿个大张旗鼓的进来,也是搅扰了宴席的兴致,得自罚三杯,也希望大家伙能别怪罪。”
王三将姿态放低,这群流民帅、土匪、马匪什么的,没必要彻底得罪。
最近一段时间的理政和处事之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更是信手拈来。
至于因由就是他攻打合阳县的顺遂,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他有把握,在明廷反应过来之前,将整个陕北引爆。
陕北一炸,历史进程极大概率会被他扭曲改变,但他不在意了。
不安感正在消失,他被不安掩藏的真正性格,正在显露。
所以,王三配合王二,喝了三杯自罚酒,然后亲自下来,举着酒杯,一个个打通关。
“三爷豪气!”
“哈哈!豪爽!”
众人都被王三的几句言语,哄得开心。
王二也在笑,但笑着笑着宴会就结束了。
他被待会屋内休息,张氏自荐来照料,看着还没睡下的王二,略显忧愁的问:“二爷,三爷是不是因为家兄的事情,而对奴……”
“嗝——你太小瞧三子了。”王二闻言,打了个酒嗝,不屑说,“三子是借了命的,有些时候看起来癫癫的,但他更多时候是稳定的。
你派人去告诉你家,既然已经决定上了我王二的车,那就按照三子的交代办。
余财该给就给,舍得浮财,才能赚大钱。
可别逆着三子来,那个小子疯起来,我可拦不住。”
王二在床榻上随意的踢了踢靴子,躺在锦衾上,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而且,三子有自己的势力了,发展势头太猛了。”
“可是三爷真有二十万口?”张氏还是不信,觉得这是忽悠。
“只多不少。”王二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轻佻:“他说有办法让陕北炸开,有办法让我称王,必然是已经拟定好了主意。
我打个蒲城,折腾半天,他三两下就克了合阳,还这么短时间弄来这批八百领甲,你猜这些甲是谁给他造的?”
张氏一愣:“匠人?”
“只怕不止有匠人,还有一堆的流民。三子之前折腾出了一种叫做流水线的东西,一个百人左右的作坊,一天就能出布面甲一领。
之前他跟我说什么……哦对,他说只要这些男男女女磨合一阵,材料充足的情况下,一天出三到五领布面甲不成问题。
光是澄城一县,百人作坊就不下百个。”
王二想了一下说:“现在还有一座合阳,我都不敢想再给他半年时间,他能给我弄出多少东西来。
总之,你们那点钱粮,他瞧不上,问你们借,就是借。
等打下关中,还不是要多少,他就还多少?
好好考虑,睡觉睡觉。”
王二说完,倒头就睡,最近喝酒太多了,人也是乏了。
唯有张氏伺候完出来,赶紧跟他的人去通报。
角落的一个阴影,一双眼睛目睹了一切之后。
等到天明,王二起身出来,揉着腰,看到了站了一晚上的阿菜道:“怎么没去休息?”
“有点担心。”阿菜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不是旁的人,是见过三子,也照顾他小半年的。现在的三子,和之前那个不一样。真的没问题吗?”
“还能有啥问题?”王二撇撇嘴,“咱们不造反,光是张斗耀的夏税,就能逼着咱带你逃去山里。三子的性格确实出现了偏差,但你发现没有,三子性子里的冷厉,是在他拥有足够的余力时,才会出现的。
之前他总是一直嚷嚷什么大同,什么主义。
但现在他不嚷嚷了,上来就是下马威,转头再给咱们甲,然后再给我一个饵。
太明显了,毫不掩饰。”
“二哥不生气?”
“生个屁。”王二揉了揉眉心,“这种身不由己,这段时间我们经历得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