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三兄弟,都有军职。
其祖张臣,队长起家,一路建功立业,与土默特互市之后,转战陕甘宁,最后称病去世。
其父张承荫,积父功而升为延绥总兵官,接连击败几波蒙古部落入侵,斩首千余级,后调往辽东,在抚顺遭到努尔哈赤围攻,与后金决战而死。
也就是因为张承荫的战败身亡,从而导致了张氏三兄弟现在处境相当尴尬。
虽然张应昌承袭了父职,为榆林卫指挥佥事,但后来辽东事了,他回到了榆林,在河套抵御蒙古入侵失败,而被免职,天启后,被孙承宗调往东北,但天启六年孙承宗的堡垒战法失败,于是他又回来了。
直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世袭职位,压根没有任何的实缺给他补。
三兄弟现在虽然不愁吃喝,但也肯定缺少建功立业的方向。
王威看了一圈,至于杜文焕他并没有想要招揽的想法,因为杜文焕早晚要离开榆林,毕竟杜文焕没少给兵部递银子,他是知道的。
而张氏三兄弟就没有杜家这样的气魄了。
于是,王威轻咳一声道:“三位贤侄,三边事务繁复,如今同贼扰动,理当平灭,近来朝廷纷乱,却也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还是抓紧操练家丁,未雨绸缪。”
王威也只能说这么多。
朝廷没有调动,他们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反击,不能乱跑。
一想到这里,王威就头疼。
为什么直到现在,兵部还没调令?
难道真的以为同贼,只是普通流寇?
……
王威想不明白,但南边的洪承畴却拿着一封文书破口大骂:“这群东林贼!东林贼啊!!!”
书童好奇的探头,就看到洪承畴丢了手中的书信,踱步着。
他快要疯了!
崇祯居然起复了孙承宗,然后调遣他继续督抚辽东。
然后,这就出事了。
虽然孙承宗是广义上的东林党,但他毕竟是北直隶人。守卫辽东不丢,干系的是北直隶不沦为战场。
要知道,作为后勤转运地和直接成为战场是两码事。
孙承宗走马上任之后,立刻要求崇祯给他提供钱粮,并且拉拢了一大批北方东林派系,对崇祯吹风,要崇祯将钱粮集中来直隶和辽东,准备继续跟后金死磕。
打赢这仗,崇祯可就是明君圣主了!
崇祯也信了,然后臭名昭着的辽饷,又增加了。
但问题是,东林南方派系这边从中作梗,要关中这边督办粮道的洪承畴,将银子换成米粮直接运到辽东。
他现在看到书信,脑袋嗡嗡响。
陕北同贼作乱,流民聚拢关中,粮价日日上涨。
这些东林南方派岂能不知道关中的变动?
居然要他弄粮食,给的价格还是去年的粮价,然后买今年的粮食,他哪里来的钱?
可是,他没办法拒绝。
因为来信的就是张维枢,他已经告诉了洪承畴其中的因由。
趁着一波关中粮价暴涨,他可以趁机激怒本地的流民,让同贼势力稍微大一点,然后还能趁机分润利益。
至于东林南方派内部的想法也很简单,跟后金打,钱难赚,日子难过,江南还得承担大头赋税。
与其如此,不如休养生息,至于孙承宗,早晚要给他弄下台来。
因为他是北直隶人,不想看到北直隶沦为战场,但东南那边的东林党,则是不希望被加饷逼得百姓活不下去。
今年夏,南赣起义余波扩散,江西、福建、广东全部被波及,群贼作乱,南方也需要弹压。
所以,这群人已经做好了下一手准备。
搞垮孙承宗,将对外战争的重心,转入对内围剿起义军。
但这个需要陕西、山西、河南、郧阳这片区域的大佬们支持。
赶巧,陕西关守箴,一日三奏今年陕西旱情,要求蠲免赋税。
既然孙承宗硬要打东北,那他们就顺水推舟,然后加一把火。
陕西旱情这么严重,粮价飞涨,再来一波辽饷督缴,何愁本地流民不投同贼?
同贼稍微大一点,接下来就是他们攘外必先安内的说辞时间。
所以洪承畴相当气愤。
倒也不是他真的对百姓受苦受难有太多怜悯,而是他知道现在陕西已经在总崩溃边缘了。
王三北上延安。
王二围困蒲城。
自五月之后,汉中、陇南、兰州、固原、宁夏、平凉、庄浪各地纷纷送来文书,说是各地都出现了同贼。
可以说,现在的同贼已经扩散出去,开始在四面八方疯狂扩张。
关中的粮食,是接下来洪承畴他们应对这些贼军的唯一倚仗了。
如果因为东林派南方的方案来处置,那么他肯定要完蛋。
一旦关中也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整个陕西布政司和陕西行都司,都可能直接被从大明的版图上分裂出去。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同贼非同寻常,他安排出去的手下,已经悄悄送来好多信,都在说同贼将中北部都给占领了。
同时也在开垦种植,尽快恢复生产。
旱情虽然严重,但他们建坝都水,平均分配,实在太不适合耕种的地方,就带出来修路、修桥、清淤河道、总之尽一切可能让肯干活的人吃上饭。
这样的势力,摆明了就不寻常,而朝廷还在内斗,反应还这么慢,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如何应对了。
想到这里,洪承畴咬了咬牙,粮食还得征。
但不能全给送去,他踱步一二,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险招!
“来人!找一下李赤!”
洪承畴让人去喊来了一个打扮粗实的青年,看到洪承畴,拱手道:“恩公,您找我?”
“对,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洪承畴看着眼前这个青年,然后给左右打眼色。
很快,房门被关起来,四五个青壮,挡在十步开外,不让消息泄露出去。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道:“我需要你帮将王二的军队,引进西安府。”
李赤一愣,紧接着脸色煞白:“恩公,您这是要干什么?!莫不是……”
洪承畴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
李赤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他心里还是期待洪承畴解释的。
毕竟是他,才让自己和家人活了下来。
洪承畴稍微讲了一下朝中有小人作祟,准备拿关中粮食去补外边的缺,但现在粮价暴涨严重,如果关中粮食再流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洪承畴决定,搞一波大的。
“引王二进来不怕,我们训练了精锐不少,此时的王三军队还在陕北,一时半刻下不来。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只要能引来王二,找个机会,将之围歼,关中粮食也出不去,也能吓退一些流民,让他们汉中或者郧阳。
这样,关中粮价也会在年后回落,一石多鸟。”
洪承畴解释完了,李赤稍微权衡之后,很快露出了感激神情:“原来恩公如此大义!”
洪承畴抿着唇,片刻才喟叹道:“只可惜,不知要有多少人,因我之计而死。”
“恩公此言差矣!区区一两个流贼的死亡,就能换来数以万计的人活下来,这才是大义!恩公能为了我们这些小民赌上前途,我李赤岂能不为恩公前驱!”
李赤显然读过几年书,文辞也有点,洪承畴却没说话,只是郑重其事:“一切,就交给你了丹心!”
李赤激动得涨红了脸:“恩公宽心!在下一定引来王二!”
丹心,可是他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