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和和王徵聊了一个小时,张志和才走。
他一走,王徵终于喘口气,可以吃点东西了。
只是吃东西的时候,王徵的眼底闪烁了几分怒气。
这个张志和,还真是不客气,居然对他们设计的宗派,进行这么多的改造,却否定了耶稣的三位一体。
耶稣的三位一体,是天主的核心。
但张志和的景教,选择尊奉圣母也就是西王母。
否定了三位一体的耶稣,愣是将天主教用来限制皇帝位次的部分给抹掉了。
本身天主教诞生在东南,定了耶稣这个身份,本身就是存在限制皇权,突破限界的想法,这也是西式宗教的老传统。
神权第一位。
君权第二位。
结果你不仅不接受,还直接抹掉了神权部分,将天主否定,改成圣母,然后张志和往里头套了很多无生老母那边的教义。
王徵基本能确定,张志和不是一个普通道士,他娘他还跟白莲教、明教等有关系。
“这群人!怎么哪哪都能遇上!”
王徵揉了揉眉心,一脸不满。
他在扬州任职的时候,就没少遇到白莲教的人。
这群人是逮谁反谁,而且根基一直都是劳苦大众,而扬州还是淮盐的基地,这边太多私盐买卖和破落户,是绝佳的会社、秘密宗教传播的场所。
王徵任官的时候,就很头疼这些人,没想到自己老家这边,居然也有这群人的踪迹,而且看样子,张志和还是王三身边的要员,相当于王三左右也有白莲教势力。
这可就不好办了。
大家都是玩宗教的,只是一个下层,一个上层,大同军如果利用改造过后的景教开始折腾,那不说别的,光是天主的传播,肯定会受挫。
“难道王三是真的只为了汉化基督来的?”
王徵越发的头疼。
不过他等了三天,之后王三和张志和他们都没有来找他。
而王三则是对外派出了大量斥候,探查了泾阳这边的情况之后,这才开拔。
伴随着大军展开对泾阳一带的堡垒攻打,王徵也知道不能再拖了,赶紧寻来找王三。
……
下午。
王徵见到了王三,结果发现王三正在写文字,便行礼道:“王徵见过大王。”
“先生可知,新顺王的这个王号的意义?”王三头也不抬,随意的开口问。
王徵顿了一下,笑道:“大王建号之后,命人张榜关中各地。
新为更新,顺曰道理。
新顺,即更新道理。
当然,大王为王姓,新字不免令人想起王莽。至于顺,或许源自大王军号大同渊源——礼运篇章。
甚至大王连之后的国号都选好——大顺。”
王三随意的应了一声,接着继续写着,同时说道:“程朱理学,陆王心学,写了几百年,还是没有办法让民生小康,致天下大同,你说是哪边出了问题?”
王徵闻言微微停滞,接着笑道:“在下不知。”
“好。”王三点了点头,也没为难王徵,只是抬起头来说,“既然不知,那就得去格物致知,可对?”
王徵低眉长揖:“在下明白,不知大王有什么可教在下?”
“没有,实践方能出真知。”王三重新低下头,然后写写画画,“你应该听过,我一般不杀没有明确过失、抗命的士绅官吏。
都是将他们发配农场,从农耕开始,一点点学习改造。
这几天,西安府闹腾得厉害,秦王府的兵,已经出了封地,现在正在增援三原县,大有跟我在三原县死磕的态势。
因此,我没时间在这里停留。
所以,按照规矩,你的功名,只剩下秀才,但也要下乡改造完了,才有资格戴上我这一朝的功名。
正好,你不知道怎么学格物致知,那就去实践吧。”
王三淡淡说完,在王徵木然的时候,突兀补了一句:“反正天主教的教义我已经搞定了,你不愿意来写,有的是人来写。
当然,你现在可以选择不去,然后死节。
不过,你死了,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家人,会不会因为失去顶梁柱,而彻底崩溃。
毕竟,我这一朝,对于地主的清算,将会是历朝历代最激烈的。
而地主,你家绝对算一个。
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孤尊重你们的选择。
苟且等待明廷打来,我战败也好。还是下地干活等我大赦也罢。
对于我来说,见你一面,只是为了全这段时间探听消息的真伪。
下边说你有韬略,但现在看来,也就这样。”
王徵脸色越发难看,死死盯着王三:“难道在大王眼中,地主都该死?”
“挡路的,不作为的,都该死。”王三淡然回答,“你不挡路,但你不作为,那就该死。难道,你觉得我说错了?还是说,你有什么作为?
听说你善于制造机巧,怎么我逛了一圈泾阳,只看到了一座奢华的教堂,然后就没了?
农机呢?水利呢?
一点都没看到,亏你王家,还占据了泾水流域最好的田土,地方上的整顿,甚至不如我用一年时间经略出来的合阳县。”
王徵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在下这段时间忙于治丧,所以……”王徵赶紧说。
“治丧与干事不冲突。你父亲仙逝四个月,你脚下的土地,就是你父亲的家乡,他难道不想看到自家发展得如火如荼?我们祭祖,只是为了寻求庇佑?不,我们祭祖,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能生活得更好。
土地生产更多粮食,生活越发富庶,人间不再疾苦。
祭祖只是为了让我们不忘祖先功绩,令后世鉴之,规避错乱。
古之贤德,治丧三月,便开始逐渐主政本地,富庶百姓,使家和、亲守、邻睦,三年而不红脸争端。
你一个信仰不祭祖宗派的人,为什么又要守着三年期?
三个月,还不够吗?”
王三反问,王徵脸更黑了。
没完了是吧!
“天主,可祭祖!”王徵咬牙回答。
“哪里?我这里很多东南来的教义文书,怎么看都是不准祭祖祭孔,你这天主教,又是什么规矩?”王三放下笔,终于抬起头,脸上扯起一抹冷彻的笑,“难道说,这教义,是你想改,就随便改的?又或者,你……是在创造类似白莲教的教派?”
“大王何必吹毛求疵!”王徵死死盯着王三,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一个人还能这么讨厌!
“吹毛求疵?难道君子不该慎独?”王三反问,“哦对,你又不认为自己是君子,马马虎虎,也很正常。”
“大王!!!”王徵低吼,“如此折辱在下,究竟意欲何为?若是要寻在下出仕,难道不该礼贤下士?”
“嘿。”王三扯着笑,“士?敢问你,士行几何?士论几何?我怎么只看到泾阳是你王家遍地的士田?却不见其他呢?”
王徵心态从原来的崩坏,到现在的冷静,他看着王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大王认为,在下无德行?无舆论?所以不足以为士?”
“你还是不懂。”王三揉了揉眉心,开始不耐烦了,“罢了,既然你不懂,那我就直说了。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现在,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