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看着阿菜,发现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神情,也就懒得深究他这些话里,究竟有几分是真心还是假意。
对屏风里头的许娟娘喊了一声,让从后边弄来茶水。
接着王三请他落座。
阿菜也没客气,该给的礼给了,那么后续就顺着王三的心思来。
“我刚刚去看了二哥。”
两人落座,阿菜就开口说。
许娟娘给他们俩添置茶水之后,又回到了屏风后的床榻边忙活。
并没有打搅两人的交流。
王三端着茶杯,随意的喝了口。
阿菜继续说:“二哥说,往后咱们这些老兄弟,都得听你的话,这样才能有更好的未来。所以,他要我们紧跟着你的步伐,该读书的读书,该磨砺的磨砺,不要让你难做。
我来之前,跟其他兄弟说了一下,他们都说,一些家里弟兄年纪都不大,平日里也没人管教,最近三爷你在黄龙山里弄了一个讲武堂,他们想把家中小子,送过去。
至于未来能不能成材,看他们各自的造化。”
阿菜说完,也看向了王三。
他今天说的这些,大部分都是顺从王二的心思,但实际上还是各家兄弟们仔细看过了王二身体状况,彻底死心的表现。
王二是真的不成了。
能熬到现在,已经是他早年身子骨康健撑起来的。
所以,王二一系的人,也都开始寻找后路了。
至于后路,最大的大腿,自然是王三。
而阿菜作为白水县老兄弟一系的魁首,他天然拥有王二一脉的关系,同时又独立在王三和种光道左右,现在来表忠心,也就意味着王三算是彻底统合大同军上下大部分派系。
想到这里,王三放下茶杯说:“这都是什么话?讲武堂和学校,是一条升迁脉络。自家的兄弟,只要跟着一起致力于大同的,学习成绩没问题,成分审核上,肯定优先过。
所以,让他们安心将孩子送去学校,每年学校内的名额,都不会少他们的。”
“有你这话,就够了。”阿菜笑了起来。
他很清楚,这段时间王三在系统梳理升迁脉络,学校虽然还是末位淘汰制,但只要能在学校内坚持半年不被淘汰的,就有资格申报讲武堂。
不过申报不意味着就能进入,尤其是成分审核上,王三还是有进行严格推选的。
都是优先流民、其次农民、其次工匠、其次商人、然后才是富农、地主。
每年的名额都是有限的,然后学校学习的分流,也趋于完善,加上王三搞出来的新的科举制度已经张榜,境内那些士绅子弟,其实已经开始想办法贴合王三的科举学习了。
由于现阶段需要挂靠学校,富农、地主想要进入学校,就需要农场名额、城市名额,而这些名额,基本上类似于举荐。
花钱都不见得能买到。
因为掌控城市名额的是种光道他们,掌握农场名额的是王三他们,各家的名额,肯定优先给各家的老兄弟进行分配。
大体上还是能耐优先,然后才是家世身份。
当然,想要当官,还可以走其他路子,比如投诚什么的。
王三和阿菜简单聊了一下今年这一科科举的名额之后,阿菜才说:“说实在的,这段时间我一直赋闲,实在闲得慌,就请了一下儒生在家教我读大同论。
他们对于你写的大同论,还是颇有微词。
当然更多还是不满你将儒门的地位,踩得这么低。”
阿菜看着王三。
王三嗤笑一声,放下茶杯。
阿菜的动静他也听说了,儒生作为汉代之后天下的执棋人,他们天然不希望过早的进入争夺的棋盘上。
进入棋盘,那就是棋子了,而不是棋手。
不是棋手,就不能优雅的作壁上观,看云卷云舒。
所以,现在王三表明要踹开儒家,单开一门,他麾下的儒生力量,自然会感觉到威胁。
而且,伴随着王三写文章,极其白话,基本上是个老百姓都能看懂的情况下,留给儒生操作的空间就会大量的减少。
他们肯定会着急,所以儒生开始谋求退路,有一些已经开始投奔王三、王二麾下的势力。
希望借助他们,从中获取政治话语权。
作为一个以政治为目标的学派,儒学是不可能真的将自己摒弃在政坛之外的,如果这么做了,那就意味着脑死亡。
“儒门我要用,但我不信。”王三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再说了,他们这些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儒门子弟?不是理学,就是心学,甚至有些还是乱七八糟的学派。
总之,别什么都披着儒生的名头,程朱理学、陆王心学几百年了,大明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可见他们的发展还是缓慢。
既然缓慢,那就让他们重新入一个盆里厮杀,最后看看能不能养出一条合适的蛊虫。
儒家、墨家、道家、法家、兵家……诸子百家,都得给我下场。
阿菜哥可以告诉你那些门客、幕僚,告诉他们,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只要高举大同主义不动摇,好的我都会兼收并蓄。
大同是总纲。
也是愿望,更是本朝执政的纲领,谁家的言论不能志大同而奔小康,那么谁家的言论就是歪门邪道。
不论儒家克己复礼,不论墨家兼爱非攻,不论道家无为而治,不论法家则鼎治国,还是其他流派的概念,都不是两千年前的朴实言论,而是经历过了两千年分分合合,融会贯通的。
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因此,革故鼎新,去芜存菁,才是走出天下大同的唯一解。
我用儒家的大同,也用法家的治国,更用墨家的爱天下,也可以用黄老之法,让基层无为而治,但更要贴合现实而变。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用到学问上也是一样,汉代的时候搞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从一开始,儒就不是道,而是术。
因此,其实古时候,先贤就知道,儒只是术,而非道。
只是伴随着漫长时间,被历代儒生扭曲了。
而我定的大同是道,不是术。”
王三说完,阿菜温和笑道:“果然是道术之分,看来我麾下还是有几个学子,有点本事的。
他们也跟我说过,三爷你要的从来只是拨乱反正,将儒门拉下来,只是将儒道拉回儒术,让道术概念明确。”
“那倒是有几分眼界。”王三笑吟吟,也没接茬,阿菜的后半句话里举荐意味,只是轻咳一声说,“对了,说起来阿菜哥近来闲来无事的话,正好我这里有份差使,不知道阿菜哥有没有意思?”
阿菜挑眉:“什么?”
“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