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粮食每涨价一成,并不是意味着需要多花一成的钱,而是一成的人将会因为吃不起粮食而饿死。
所以,本朝开始,粮食的籴粜,会进行统管、转运,供销社会在城内城外,以票证的形式,进行基础的平抑。保证城市内外的口粮。
多余的部分,会卖给这些商人。
让他们转运粮食出去,去边疆,去灾区,又或者囤积,都可以。
反正孤要保证的是天下所有人口的基础口粮,保证屯粮在三年左右,然后每年腾退,将这些腾退出来的旧粮,进行加工,制酒也好,做饲料也罢。管子提倡,以国君作大商,令民而附。
本朝也会开始这么做,当然执行的自然是国营,但也不会禁止普通商业行为发生。
现在,新朝初创,孤一人能顶半边天,我说什么,下边就做什么。我造的是大明的反,大明好的我会收,大明不好的我会打。
商业是肯定会发生的,那么在发生的时候,想办法截流赋税,滋养民众,以商补民,才是国营公司的规制。
有些东西是碰不得,有些东西要鼓励,人只有有事做,有口饭吃,就不会想着造反。
但凡我们能在灾年活下来,又怎么会有这三年而立的新顺国?”
洪承畴没话说。
新顺王进来之后,西安府内烈火烹油的局面,立刻平和了。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粮食有了,以工代赈,招兵买马,建设兵团。
大家吃饱了,谁还想着造新顺国的反?
“留你下来,也是让你多听听新顺国的政策,有时间跟闽粤海商联系一下,告知他们本朝对商业的态度。
除了粮食、盐、矿这些生活必需品之外,一切对外贸易的商品,孤都是鼓励的。
鼓励出口,鼓励贸易,只要把税给我上全乎了,我是不会禁海,相反我还会以整个朝廷的力量背书,动用舰队替你们开海。”
洪承畴目光微动,言语之中带着一丝疑惑:“那为何只联系闽粤?江浙难道不联系吗?”
“他们……”王三想了一下,“不联系,因为江浙士绅,是孤开刀的对象。他们,有地、有粮、有钱、有货,太过全能,地理条件也十分优越,所以拿捏不住,只能国营。
但福建和广东就不一样。
福建地少人多是,下海的人就跟下饺子一样,以你老家为例,光是泉州府内,南安的商派,比不上晋江商帮。
但你们南安商行,却捏着晋江需要的瓷器。
但晋江人却捏着出海口,让你们买卖交易不顺。
不过,为了抗衡漳州那边的商帮和卫所军官,你们两家又得合作。
可整个福建,沿海还有福州府、兴化府、福宁州这些地方。
彼此各有侧重,矛盾重重,想要挑起你们的内斗,只需要将一些产业挪过去,就能将整个福建撕开。
除此之外,福建山多,对旁的来说,或许是问题,但如果继续推行商贸海运,福建的山,会降低粮产,但能增加茶叶。
福建缺粮,孤可以调粮过去,只要粮食捏在手中,福建就算再有能耐,也翻不起天来。
因此不管是打商战,还是做贸易,孤有一整个朝廷力量背书。
可你们的产业因为地理、宗族、文化等多种原因,很难产生直接融合。
广东也和福建差不多。
孤到时候只需要将粤东单独设港,然后命人占领广州湾统一出海商贸,再把钦州廉州交割广西,就能将广东拆掉。
大而不强的福建和广东,再配合江浙赣三地的产业被国营把控,东南就不可能泛起浪花来。”
洪承畴长揖:“大王学究天人,目光长远,臣佩服。”
洪承畴这一次是真的心悦诚服,就方才的一套话,多少是有点东西在的。
就连洪承畴自己,也是一路当官混上来之后,才发现其中端倪的。
没想到王三三言两句,就把整个东南商业剖析得差不多了。
事实上,明代真正强悍的商业区块,是广东和江浙。
而这些地方的供货商,是安徽以及江西。
但偏生明代的时候,安徽和江苏,统称南直隶,超级巨无霸一个,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怪胎省份,不拆掉南直隶,也是朱棣北迁的时候留下来的锅。
但凡朱棣狠狠心,将安徽拆出来,也不至于折腾出这样一个庞大的商业集团。
安徽和江苏的互补,并不只是商业的互补,更是军事集团和人力提供地。
毕竟明代的军事贵族集团,从朱棣之后,一分为二,北部的靖难勋贵,南部的开国勋贵,两方人马,一直各有各的势力范围。
这就是为什么定国公能死难京师,魏国公会开城投降的原因所在。
南北两百年长期分野下来,其实已经算是不同利益团体在操持,彼此虽然有联姻,但实际上已经算是分裂的了。
说到底,现在的晋商能在北方做大,也和北方勋贵想要钳制南方靠盐业发家的淮商有关。
只不过,晋商正在反客为主,淮商却被江南士绅压制,也是因为北方处于战区,前线,宗族关系淡薄,商业士绅集团能靠着朝廷以文御武的大势,进而借力压制勋贵集团。
不过土木堡之变后的勋贵崩盘,也是明代商业版图分化的成因之一,毕竟京营能打的靖难勋贵都没了,淮商不趁机改革盐业,取代晋商给北方供盐,那就太对不起淮商成长之后的布置了。
想到这里,王三收回思绪,又看了一眼屏风上的地图说:“对了,刘应遇那边发函令其投降没?”
“今早已经发了。”洪承畴呆了几天,并且按照王三的意思,将不少的“巡抚军令”发出去。
其中包括抽调凤翔府宝鸡县兵力进军鄠县,保证西路不被侵害的命令;以及今早发出去让刘应遇投降的书信。
西安府都破了,守着凤翔府也坚持不了几日,想来刘应遇得知,也不会继续向着死磕。
“好 ,那么你下去休息吧。接下来一段时间,还需要你协助参议军政大事,毕竟全靖陕西,也是需要进行大量的区划调整。
尤其是陕西还包含了陕西行都司,朵甘、乌斯藏、关西、宁夏这些区域的控制与羁縻。
全靖陕西,需要一两年,事太多了。
近来就莫要熬夜,晚点孤让人给你送一只烤全羊,好生补补。”
王三略显忧愁,他拿下西安府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全靖陕西布政司,以及控扼陕西行都司,也就甘肃地界。
同时还要派人去跟高原上的势力打招呼,告诉他们西北易主,贸易得跟咱来了。
不然后方不稳,会有影响后续的得陇望蜀,以及北上延绥,东出河南、湖广的一系列布置。
“谢大王。”洪承畴作揖后离开。
王三这边也发信给北方的王伊、雷宏,让他们带兵北上,夺延绥,开始全靖陕西。
另一边,刘应遇在凤翔府发愁接下来怎么打的时候。
才从跑来的宝鸡县衙役那边得到消息。
三日前,宝鸡县丞统兵八百,按照洪承畴的军令离开了宝鸡县,结果还没到郿县,半道就被骑兵突袭。
宝鸡县丞和八百乡兵,全部被席禾所部吞下。
同时因为宝鸡县丞被干掉,宝鸡知县被吓到,已经开城投降席禾。
刘应遇整个人都懵了。
“他洪承畴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局面吗?居然还敢下这个命令!难不成西安府告急了?”
想到这里,刘应遇心头一沉。
如果西安府真的撑不住,那他该怎么办?
“老爷……出事了!长安县的城头,已经更迭了旗帜,为……新顺国旗帜!”
刘应遇猛地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这么快!西安府要守,也能守个半年吧!”
“这……或许是有人开城投降。”
“谁敢?不知道同贼是要杀灭一切士绅的吗?继续查,继续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