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元年十二月三十日。
距离元旦只有一天了。
西安府,下了雪。
但街巷内老头儿扛着锄头、铲子、扫篼,正在各个坊内出工干活。
路面一下子没了白雪,道路也在这些力役的干活之下,变得不再泥泞湿滑。
很快,天色微微亮。
开始有人走上街头,车马也开始行动。
西安府一下恢复了生机。
原本经常能看到流民、乞丐的地方,如今已经没了踪迹。
但凡能干活的,都被调起来用了。
不能干活的,也都安排进入养济院之中。
虽然明代的养济院崩溃速度非常快,不过留下来的旧址收拾一下,再加上一些地主“善心捐赠”的地盘统合一下,还是能用的。
总之,这个冬天,没人休息,都在忙。
“当当当,开水!开水!”
有摊位推车来到了街口呦呵,坊中婆娘就会出来,将稻草包裹的瓶瓶罐罐取出来兑换开水。
这些开水不用买,都是新顺王这边负责的。
只要入了新顺国籍,点名户册,就能提开水。
这年头,燃料并不便宜,更何况现在是冬日。
只要有口热乎的水,还是会有很多人愿意将自家身份全部报出来的,更重要就是宣传喝生水的危害也吓到了不少人,所以开水大行其道,也是接下来各方的卫生教育的重心。
此时,卯时刚过。
街面上开始出现大量的车马,还有一些穿着官服带着随从的青年出没。
不少人都给他们让路,投以注目。
这些人统一穿了一系黑色官袍,胸口文禽武兽补子,端得是大气。
新顺国终究还是直接从大明体系上扒拉了不少规制,所以朝服这一块,还是按照明代的规矩进行整顿,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新顺国的官袍统一为了黑色。
仅以补子、纹饰、镶边来区别正品、从品和其他品轶。
至于为什么王三会选择黑色袍服,民间百姓传说新顺王乃水德,灭明火而来,所以用黑袍。
但对于王三来说,就是因为黑色布匹便宜,这样一来王三就能给全国所有文武官吏统一发放官袍,强化官吏对于朝廷的认可,也可以减轻官员修补更换任期内官袍的花销。
尤其是补子、镶边,这些都可以用提花机大规模生产。
明末的提花机,已经能做到类似编码纺织这样的黑科技了。
所以统一发放官服、补子,能给国企一下子提供三千人以上的工作岗位,对于接下来决心进行工业化方向前进的王三来说,任何一个变化和机会,他都不能放过。
于是在卯时中的鼓楼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更多人抵达了新顺王府。
文武三三俩俩的交流着。
“西边的情况怎么样了?”种光道看到了徐犍子,赶紧问道,“我昨儿个听外边传,马元锜拿下平虏千户所之后,南下进了秦州,似乎准备夺取巩昌府去。”
徐犍子闻言笑道:“马元锜那边已经派人来请陕西布政司衙门调遣官吏接管秦安县了,也就是说进入秦州的北大门已经被他打开了。”
“原来如此,不过秦州应该算是划给甘肃了吧?”
“今天应该就会宣布。不过看情况,大王是真的准备将三边彻底拆开。更西边的消息我也只是听人提了一嘴,说是之前李光极他们那批人,已经进军兰州了,新的情况应该已经只有大王知道。”徐犍子回答着种光道的话。
“嗯。”种光道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
军事这一块,种光道一直插手不上来,这一次西边的情况如何他的手下,也没进驻。
现在关中普遍进行了改组和调防,估计还得等个三个月,才能将他那些兄弟调出来,开始铺到各地去。
只有等到那个时候,种光道才算是在各个地方都有门生故吏,才好洞悉外边的诸般事。
“咔啦——”
门被推开,众人神情一肃,纷纷朝前。
不多时,几个小太监走来,朗声道:“大王宣群臣上殿。”
众人这才跟着这些小太监上殿。
这些小太监,并不是王三这边阉割的,他们之中一部分是秦王府遗留的,一部分则是民间自阉的。
明代民间自阉的人很多,有些是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想着自阉之后将自己卖入宫去,还有一些是卖去给大户当下人。
毕竟一般情况下,没钱支使银子给净身的太监,你甚至连入宫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自阉了。
因此那些自阉的最后更多还是投入大户门下。
大户屋内狗屁倒灶的事情那么多,他们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血脉污染,有些许自阉的人也很正常。
总之,这批人被甄别之后,愿意分地干活的王三给安排去朱明秦王府陵田干活。
王三准备将这里开发成旅游区,让买票走动。
不仅是朱明的秦王陵,还有骊山那边的秦王陵,乾陵等等能找到确切名字的历朝历代陵墓。
王三要的可不止明朝的法统,更要有之前历朝历代的法统。
入内,众人见到了王三。
大朝会是明天,今天是布置明年的任务。
今天布置完,明天早上大朝会结束。
新顺国的中枢官员假期为,十二月三十日未时末开始休息,回家过除夕,一家人吃团圆饭。
然后通宵达旦。
在京所有在品官,都可以入宫参加大朝,跟皇帝一起庆祝完元旦。
卯时开始,午时结束,吃饭四品以下的吃个流水席就能回去了,四品以上的要等新顺王这边的宴会结束,才回去休息。
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直到初六正式上班,开会、安排、规划,忙到十三。
十四、十五、十六放上元节假期三日。
十七归来,元月假期也就结束了。
当然,这只是朝廷中枢的假期,也不多,但胜在终于可以松松精神了。
新顺国这段时日的快速发展,是建立在官员累死累活的基础上的,王三一旦忙起来,可不见得比朱元璋时轻松多少,毕竟要做的事情太多,能用的官吏太少了。
一个人身兼多职,可以说是常态。
不过今年结束就好了,去年选出来的吏员,经历了两个月的观政,可以发下去干活了。
“大王驾到!”陛前一个青壮太监挥舞净鞭,抽出空响,让所有人都心下一凛。
众人回过神,纷纷下拜山呼千岁。
王三穿着黑绸金线龙袍出现,头戴九冕旒,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大王千岁!”
“免礼。”王三落座。
王三身边,另一个年岁不小的老头儿,甩着拂尘,对下便朗声:“王若曰:免礼!”
“谢陛下!”
众人齐齐回应。
这一套对话是贺天岸搞出来的。
太监传话要用“王若曰”,王自然是大王,“若”就是代表说话,若于王前,或者省略王字,那就是代表这句话是王的意思。
而众人回礼,不能直接喊皇帝、上位,这样不伦不类的词,而是对代表王三传话的人回答:“陛下!”
因为臣子不能直接对君王直接对话,同时从汉代开始,皇权开始加强,同时受到天人感应的影响,天子需要隐秘才有威严。
于是皇帝居于九陛之上,臣子不能抬头对视,姿态更是要放低。
所以只能于陛前下方称呼,久而久之才衍生了皇帝陛下的说法。
大王与皇帝,其实没差多少。
贺天岸虽然认为王三的大同论很对,也很赞同很多内容,但在礼法这一块他还是强调要强势,因为第一代君主,必须要一言九鼎,否则“大同”肯定推不下去。
至于最后王三会不会变,对于贺天岸来说不重要。
如果王三背弃了自己的理想,反噬的只会是他家江山社稷,贺天岸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人,已经在悄然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