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排队候诊的患者中有一人引起了方少龙和金玉良的注意。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子,眉头紧锁看起来很是烦躁,不停的催促身边陪他来的女人:“再给我来碗凉水,快去,快去。”
那女人劝道:“你都喝了三碗了,稍等一会儿再喝吧。”
男子大声道:“我不是渴吗,我身上都要冒火了,快去拿凉水来,别啰嗦!”
女人劝道:“一大早,井水很凉的,你忍一忍,等看完诊再喝吧。”
男子急了,一跺脚,“你不给我拿,我自己去拿。”
金玉良走过去插话道:“看这位大哥烧的不轻,头上一直往下流汗,不喝水怕是不行呀。”
那女人看了金玉良一眼,无奈的向井边走去。
方少龙和金玉良也跟着往井边去。
方少龙问那女人:“这大哥是你什么人呀?”
女人答:“是我男人。”
“你男人好像病的不轻呀,他是心里发热吧。”
女人说:“前两天他就说浑身发热,让他来看病他不来,就在家附近找个半仙看了,吃了药没见好,今天他自己挺不住了,这才同意来这里看。”
几人走到井边,井口上有一个铁盖,边上一口缸装着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一位老伯在井边坐着,看到这位妇女问道:“还要凉水?”
女人点点头,老伯从身前的一个盆子里拿出一个碗递给妇女,妇女转身走了。
金玉良和方少龙这才发现,井边还有两盆碗,一口锅里的水正烧的滚开。
金玉良指了一下盆说:“少龙你看,这两盆碗还不一样呢。”
两个盆边各立了一块小牌子,上面分别写着:用过的碗和洗好的碗。
方少龙好奇的问道:“老伯,那要有不认识字的人怎么办?”
老伯笑道:“你猜我是干什么的?”
“您是干什么?”金玉良不解的问。
老伯说:“我就是专门负责患者喝水的,一要把井水打到缸里,二要把井盖随时盖好,以免弄脏了井水,三就是就是看住了,用过的碗放进这个盆里,没看见那里烧了一大锅水吗!”
方少龙和金玉良同时点头说:“看见了。”
“这锅开水的用途,一是供给患者喝的热水,再就是烫这些用过的碗。”
“啊,这些用过的碗都得烫过呀。”
“对头,这些使用过的碗要先用盐水烫过,再用井水冲洗干净。”
方少龙点头说:“这确实可以放心用了。”
老伯道:“这还不放心,比咱自家洗碗要干净。”
金玉良问老伯:“这位义宝小先生有洁癖吗?”
老伯没听明白说:“什么癖?”
方少龙道:“额,就是爱干净的意思。”
老伯说:“那对,必须干净,我们义宝小先生说了,来的都是病人,碗重复使用可能会传染,所以必须洗涮干净,这是对大伙都好的事。”
此刻,方少龙和金玉良都把嘴张老大“啊~~”“啊~~”拉着长音,恍然大悟,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方少龙问老伯:“你们这位义宝小先生他父亲也是医生吗?”
“义宝他爹呀,没听说会瞧病,他是帮着小先生进药跑腿,医馆里一切事情都是小先生安排的。”
金玉良道:“佩服佩服。”
老伯说:“谁不佩服哇。”
这时有人拿着小棍从后面敲了他俩一下,两人吓一跳同时回头。
原来是义宝的妹妹义珠,她手里挥着小木棍,冲着他俩不太满意的说:“请问,你们二位公子还吃不吃早饭呀。”
两人这才想起光顾着来看那中蛇毒的人咋样了还没吃早饭呢,忙说:“吃”“吃”。
金玉良摸着肚子说:“我是真饿了。”
义珠道:“饿了?不叫你们,你们还在这看热闹呢,病人有啥好看的,再不吃就到中午了,你们干脆和午饭一起吃算了。”
方少龙忙说:“对不起义珠姑娘,劳您驾了。”
金玉良小声嘟哝:“一个小姑娘这么能啰嗦。”
义珠毫不相让的说:“你在说什么,可别得罪我,小心不给你们饭吃。”
金玉良笑道:“不敢不敢,不给饭吃可太吓人了,我现在就要饿晕了,你不提吃饭还好,这一提,我真觉得肚子里一个米粒都没有空落落的。”
义珠调皮的笑道:“哎呀,你们是客人,我哪敢不给你们饭吃呀,快点请吧。”
义珠领着两人来到饭堂,饭堂不大但干净整洁,一张桌子上摆着四盘小菜、一盘馒头、一盘鸡蛋和两碗粥。
方少龙金玉良赶忙坐到桌旁吃了起来。
义珠在另一张桌边坐下,一面看着他们吃饭一面问道:“你们不是专程来看病的吧?”
方少龙道:“你怎么这么问?”
义珠眼珠滴溜一转,说:“因为就一个闹肚子犯不上专程大老远来这里看吧。”
金玉良苦着脸说:“义珠姑娘,我那可不是普通的闹肚子,差点人都没了,是令兄救了我的命。”
方少龙附和着:“确实是这样,当时玉良的情况可吓人了。”
义珠又问:“那你们是哪里的人?”
金玉良说:“我们两个是从汴州来。”
义珠惊讶了,说:“汴洲?京城啊,这么说你们是打这儿路过碰巧病了,就到我们村来了,是吗?”
金玉良说:“义珠姑娘你说的真准。”
方少龙道:“但也不完全算是路过这里。”
义珠对他们的事越发好奇,就又问:“你们从汴洲来,是要到哪里去呢?”
金玉良诚实的答道:“我们就是信马由缰,也没个准地方。”
义珠一听这话,调侃的说:“啥信马由缰,其实你们就是在瞎逛悠呗。”
方少龙说:“不对,我们这是在周游世界。”
义珠说:“世界这么大,你们游得过来吗?难道你们是想一直游下去不回家了吗?”
方少龙道:“不是,我们只计划走两三个月,出来见识见识,也就没定什么目的地,一路上听说哪有奇风异俗,我们就是去那儿看看。”
义珠问道:“什么是奇风异俗?”
方少龙说:“奇风异俗就是特殊的、少见的、新鲜的事。”
“啊~”义珠拉长了音儿说:“那我明白了,我说你们怎么那么好信到处看呢,原来是在找奇风异俗呀。”
方少龙说:“应该说你们村有奇风异俗,我们才感兴趣到处看的。”
这时金玉良放下筷子问方少龙:“少龙吃饱了吗,我吃饱了,想去前面看看那个一直喝凉水的大哥是怎么回事。”
方少龙放下筷子把碗一推说:“嗯,我也吃饱了,走走走,咱们去看看。”
一面说一面就往外走。
义珠看着他们这着急的样子,说:“你们还真是喜欢看热闹哇,病人那么好看吗?人家可是很痛苦的。”
方少龙说:“我们不是去看热闹,我们很同情病人的。”
金玉良也说:“是是,我们同情同情。”
方少龙继续说:“我们是想去看你哥哥治病的风采。”
金玉良也说:“对,就是你哥三言两语查清病情解除病人痛苦的风采,看着太过瘾了。”
义珠闻听笑了,骄傲的说:“那倒是。”
方少龙说:“义珠妹妹,那我们过去了。”
两人朝前院快步走去。
义珠也出了饭堂,对隔壁的门里说了声:“厚朴,我先回家去一趟,看看我爹回来了没。”
厚朴答道:“好的,义珠姐。”
金玉良一面往前走,一面对方少龙说;“唉,不怪义珠盘问咱俩,咱俩好像确实有点怪了,啥时候对看病这事感兴趣了呢。”
方少龙说:“这不是他们这里看病的小先生和别处看病的不一样吗,有水平有才气有善心还那么年轻,谁碰到都会感兴趣。”
说着两人来到了前院,刚好轮到喝凉水的那位大哥看诊。
金玉良小声说了句:“时间正好。”
两个人不声不响的站到一边。
义宝先给那大哥把了一下脉之后,示意身边的徒弟依次摸脉,然后问:“什么脉?”
一个徒弟回答:“洪大脉象。”
义宝点头:“对,这种脉象很容易查,脉来洪大有力。”
义宝语气平和询问那大哥:“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那大哥说:“我浑身热,就是热,想喝凉水,头痛,这昨个一天喝了差不多一桶的凉水,可嗓子还是干的。”
义宝让那大哥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徒弟们也都伸头看。
义宝对那大哥说:“好了。”
那大哥把嘴闭上,义宝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子。
徒弟会意,马上说:“舌干而黄。”
义宝说:“张仲景的《伤寒论》中把这种舌象叫黄燥。”
徒弟们都点头记下。
义宝又那大哥大小便正常吗,大哥回答没有什么问题。
义宝又让徒弟说说他们望诊看到了什么了,徒弟说有面红和出汗多等症状。
义宝讲解道:“对,面赤大汗,这是医圣张仲景《伤寒论》中的一个典型病症,白虎汤症。”
一个徒弟听后说:“师父,你讲过'白虎知母与石膏,再加粳米与甘草。'”
义宝向这个徒弟赞许的点点头,然后对做记录的徒弟说:“就用白虎汤原方,这是个典型的白虎汤症。”
那徒弟麻利的写好药方交给义宝,说:“师父,你看一下。”
义宝把药方逐字仔细检查后,对那大哥说:“回去煮药的时候加上六两粳米一起煮,一日分三次服,明日上午如没有明显好转再来找我。”
那大哥接过药方,说:“行,行,谢谢小郑大夫。”
义宝回头对另一个徒弟说:“你带病人去按方取药。”
徒弟点头应是,带着那位大哥去抓药。
看热闹的方少龙示意金玉良往旁边走走,怕说话打扰到义宝。
两人走到一边,方少龙小声说:“这大夫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夫,虽然这么年轻但知识面却很广,确实可以当师父收徒弟。”
金玉良说:“义宝是个称职的师父,也是个称职的大夫,说话还很有分寸。”
“是呀,这义宝可不像有些大夫,开了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包票说准能好,不用来了一类的话。”
“是呀,有才学又谦虚很难得呀。”
这时去抓药的大哥夫妻走了出来,金玉良凑上去问道:“大哥,你的药抓好了,怎么这么快?”
那大哥说:“就三味药能不快吗。”
金玉良点点头说:“啊,这是药在精而不在多呀。”
那大哥的妻子说:“对,就是这个理。”
然后扶着那大哥又去井边喝了碗凉水后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