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屏里黑乎乎的一片,肉眼可见处有一个银白色的小小的骨架,很小,但圆圆的头骨看得很清晰。
“这是脸,这是头骨,这是脊柱,这是肝,这是胃。”安妮一边转动着探测仪,一边叙述着显示屏里不断变化的画面。
“目前胎儿的情况还可以,就是发育有些迟缓。”
江晚的身体太差,胎儿在她的子宫里汲取不到营养,所以发育的迟缓,但长久看来并不算什么好事,会增加突然性流产的可能。
江晚只看了一眼,就偏过了头去。她不敢看,自从怀孕后,她就开始变得感性,她怕她心软,怕她自己难过。
无论是从哪方面考量,都留不住的这个在她的身体里有了心跳的孩子,她觉得自己无能又残忍。
傅随晏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伸手覆住了女人凉丝丝的手,才发觉她抖得厉害。
安妮在检查中发现江晚的子宫壁异常的薄弱,而且子宫内膜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不禁疑问道,“你以前有过流产史?”
“或者……”
安妮的话没有说完,江晚被男人禁锢着的手一紧,“我引产过一个孩子,在国外,手术过程不是很顺利,但是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曾经的那个孩子,无论过去多少年,她极力隐藏,还是在很多地方突显端倪。
一旁的男人很平静,他知道这件事,黎丽曾拿着证据威胁江晚,是他封锁了消息,并且消灭了所有的证据。
“这对她后续的手术有影响吗?”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医生,让安妮莫名产生了一种压迫感。
“没有。”安妮摇头,“但是她以后很大程度上是不会再有孩子了。”
安妮猜当时的那个孩子应该是快足月的时候引掉的,不然不会对她的子宫伤害这么大。
“你当时没有想过早一点流掉那个孩子吗?”安妮知道国外有禁止堕胎法,但江晚是隋宁人,有条件回国堕胎,如果是她,一定会早做决定。
说到这里,女人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微末的苦笑,“我当时是想着生下来的。”
江晚停顿了几秒,“只是后来没有保住。”
女人年龄越小,心越软,也最天真,她曾经天真的要把那个孩子生下来,天真的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人,现在想来确实很可笑。
“不过那时候很年轻,如果是现在我一定会听取你的建议。”
如果今天让她重新选择,她宁可选择一个黑诊所,也绝对会义无反顾的打掉那个孩子。
傅随晏灰黑色的眸子浮过一丝异样的波动,他只是没有想过,像江晚那样的女人居然曾经想过要把孩子生下来。
安妮很无奈的笑了笑,b超做完,几个人开会会诊了一番,最后决定把手术时间订在十二月末或者一月初,因药物研发时效而定。
两人从医院里出来已经是下午,秦秘书有紧急的工作,傅随晏让他回傅公馆了,他来开车。
江晚坐在副驾驶,男人给她系好安全带,在女人的发丝间嗅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有点苦涩,他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寂静,“盒子里有糖,玫瑰味的。”
江晚看了眼男人,伸手打开了盒子,里面果然有几颗彩色糖纸包裹的硬质糖果。
“为了我准备的?”
“不是。”傅随晏向来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几乎没什么大病,不会来医院,即使来医院也会带着糖。
江晚剥掉糖纸,里面露出了粉色的糖衣,她含在舌间,像是有千万朵玫瑰在她的唇齿间绽放。
原来傅公子以前不抽烟,是吃糖的。
江晚没再多问,她困了,靠在身后的真皮靠垫上睡了过去。
今天隋宁的天气依旧不好,雪一直在飘,傅随晏的车在半山腰上熄了火。他叫了拖车,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坐在车里的女人睡了一觉后终于醒了过来,肚子饥饿难耐的叫嚣着。她按下车窗,只见傅随晏在远处抽烟,“怎么了?”
男人回头,掐灭了烟,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回去,停在江小姐的车门口,“车子熄火了。”
江晚的两条手臂交叉着搭在窗沿上,抬头望着眉头紧锁的男人,“我饿了。”
她虽然吃什么吐什么,一顿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是她会饿,饿的还快,吃不到东西是会难受到掉眼泪那个地步的。
男人扫了眼腕上的手表,然后把车门打开,“我背你上去。”
傅随晏背对着女人蹲了下去,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男人的黑色羊毛大衣垂落在地上,雪水染湿了衣角,江晚有些恍神,片刻才将手扶在了男人的肩上。
“抓稳了。”傅随晏背后的手托住了女人骨瘦如柴的腿,然后缓缓起身。
冰天雪地里,隋宁太子爷肩上背着他的女人和孩子,一步一步的向山上缓慢走去。
她的双臂垂在男人身前,克制住那颗总在摇摆不定的心,最后功亏一篑的开口,“你想知道我和那个孩子的故事吗?”
其实傅随晏并不想听,她和别人的孩子,差点生下来。即使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可心里多少会不舒服。
见男人没有回答,江晚窝在男人的颈间,自顾自的说着,“我当时只有十八岁,还在高兹读书,我发现我怀孕的时候真的挺害怕的。”
“一开始的时候想回国把他打掉,后来我心软了,决定把他生下来,一个人租住了学校旁边的地下室,上课的时候穿着宽大的衣服遮挡。”
“江叙南断掉了我的生活费,为了赚钱我偶尔会接一些私活,经常到市中心的商超里打零工。”
“高兹的冬天特别冷,下午四点钟天就黑了,满天都是飞舞的落叶,我总是穿梭在寒冷萧瑟的街道里,手脚又总是被冻伤。”
“我当时也不知道被什么附体了一样,努力学习,努力赚钱,努力逃离隋宁带给我的桎梏,甚至想生下孩子后就永远定居在那里,和我的曾经划清界限。”女人忽然轻嘲了一声,“后来……”
江晚突然不说话了,傅随晏追问,“后来怎么了?”
“后来,那个孩子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