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历初年的红月节，不出意外的又潮又闷，似乎就连风也老了，再也跑不动了。

    这是一个沉闷的阴天，不见天日。

    这是他们与深渊之主决战的日子。

    云魏与艾萨克来到九重天上的广场时，凯瑟琳已经站在了那里。

    罕见的是，这位素来繁忙的君主，此时竟在安静地发呆。

    对方是负责今日战斗的总指挥。

    她的身后站着费勒与艾伦，二人正在低声叙话，理查德则与谢慕琅站在不远处的栏杆旁眺望海面。

    云魏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扰，他看向艾萨克，而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他快步上前，行了一礼，“陛下。”

    “袍子不错。”只见凯瑟琳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如此评价道。

    她接着说：“这里暂时没事。你可以先去把魔能炮启动起来，时候差不多了。”

    云魏今天穿着的法师袍，是席德大师亲自缝制的，在暗蓝的袍面、背襟与袖摆上，用秘银丝绣满了繁复的魔纹，大抵是些增幅与防御的法阵。

    光华缭乱，渡月流星。

    云魏点头应了，便向着下层的七重天而去。

    艾萨克本待跟上，却被凯瑟琳叫住了。

    于是魔法师笑着摆了摆手，“我马上就回来，伊萨，你陪着陛下说会儿话吧。”

    关于魔能炮的事情，是这样的：

    席德虽然没有亲身前来此处，但却支援了一大批炼金武器。比如说附了风元素的弓弩，以及附魔光元素的拒枪，还有附魔土元素的盾。

    恐怕也唯有炼金城的工坊日夜赶工，才能在半年里交付出这么一大批制式武器出来。

    除了以上这些，还有十三门魔能炮塔的核心。他们在七重天向东的悬台上，装上了这已经历经了好几次位面战争的旧日武器。

    席德亲自将密钥交到了云魏手里。

    那位自有主张的炼金大师没有多说什么，只向着他的小云魏叮嘱道：“这是鎏金家族的信物。用完之后，记得还给我。”

    “以及……”席德推了推镜片，目光却落在帘幕后的阴影里，“罢了。剩下的话，还是等红月节过完之后再说了。”

    也正因如此，凯瑟琳会让云魏提前进行热机。

    至于席德态度变化的原因，想来也离不开陛下在末次会过后的谈判与运作了。其实也不仅仅是金云，黑索那边也提供了足够多的军士与战略物资。

    只是近来映水之泽外出现了最后一位深渊使徒的踪迹，阿莱约与薇薇安忙着亲自处理，却是赶不过来了。

    对于这件突发的状况，云魏也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说，他对那记录着使徒名姓的四面体骰子进行了一番考校与排除，然后附信写上了那位使徒的真名。

    云魏登上了枢纽处的起降机，随着铰链滑动，悬梯下行，下面几重天的情况也落入了他的眼帘。

    拒马、垒袋、箭筒、水缸……随处可见各种阵地上才会出现的物事。

    魔法师在核心的临时阵法处端坐冥想，附近是执剑巡逻的守卫，弓箭手则站在射击孔旁沉默守望。

    井然有序，庄严肃静。

    七重天主要是拉斐尔法师团与木精灵弓箭手的驻地，专业的战斗法师们，会实时进行元素浓度与稳定性的监测，避免出现红月城的覆辙。

    相比最开始的士气低落与纪律散乱，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至少在云魏眼中，他们的目光是机警而坚定的。

    因为凯瑟琳将去年年底褫夺来的，红月王国的领地重新进行了划分，新创建了一大批全新的头衔。

    要想获取这些头衔，需要战功。而在今天的战斗里取得亮眼的表现无疑是最佳的捷径。

    当然了，仅仅只是头衔而已。

    自从凯瑟琳大帝从碧璃城的谢长老那儿听说了大秦的『郡县制』后，便又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

    虽然细节还待完善，但是原则却已经明确了。

    除了位于月花近畿的鹫尾领与北陆偏僻的冰雀花领以外，红月王国的土地上，再也不会出现坐拥一方封土的领主。

    同样的，修道院与圣所也不能在陛下那里拥有特权。

    当席德大师提出，炼金城正面临着储备的铜矿石与铁矿石不足以按时交付武器的窘境时，凯瑟琳便要求每四座修道院与教堂，必须交出三口大钟来。

    类似的政令还有很多。

    哪怕他一开始本是悲观的，也在冰雀花领震惊地知晓了南陆润物无声的变化。

    云魏只是相当感慨，感慨于凯瑟琳的精力无穷。

    对方又在无形之中给他与艾萨克上了一课——

    事在人为。

    不管是多么混乱复杂的局面，只要理清了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并努力地、耐心地促成其实现，剩下的事情都会通通迎刃而解。

    ……

    有鎏金家族的戒指在手，启动魔能炮的过程相当顺利。

    莹蓝色的回路就像是液态的魔力在缓缓流动，当它们汇聚连通，魔能炮的核心处就泛起了金色的暗光，就像被点亮了一样。

    席德专门对魔能炮的能量回路进行了改良，绝对不会出现先前炼金城的事故。云魏又在此处待了片刻，叮嘱了炮手一些必要的注意事项。

    “云公子。”

    他刚歇着，一道泉水叮咚的嗓音就在脑后响了起来。

    云魏连忙回过头去，就见南宫凝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他连忙行礼，“凝姑娘。”

    只见对方今天亦是一身戎装，只是肩头处扛着一把足有九尺的大刀，着实令他……

    相当佩服。

    云魏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他发现刀身线条相较寻常大刀，又略婉约了些，边缘处的锯齿更似柳叶。

    像是觉察了云魏的注视，南宫凝笑道：“比起剑来，我还是觉得，刀用着更趁手些。这是咱们碧璃城的‘林下刀’，专门纪念咏絮的那一位的。”

    云魏茫然地眨了眨眼，完全没有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咏絮的典故，他还是知道的，毕竟初一时的课文就有，《世说新语》两则。

    “撒盐空中差可拟——”

    “未若柳絮因风起。”

    但是，关于谢道韫持刀御敌，手刃仇人的典故，云魏自然是不知道的。

    于是南宫凝就与他大概地讲了一下，云魏又顺带着学会了“林下之风”这个成语。

    “今天可真是又开眼界了。”云魏笑道，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凝姑娘。我先上去了，请替我向钟铭先生问好。”

    南宫凝一拄刀把，端的英姿飒爽，“好说好说，去忙吧。我可还欠着你一顿酒呢，改天我亲自去雷斯顿拜访。”

    像南宫凝这般留在城里的碧璃人也有很多，大多是些年纪大的老者。

    他们难舍故土，选择留在城里，继续开店营生，努力地过着和往日一样的生活。

    ……

    以上这些，都是深渊之战正式开始前的片段。

    就在云魏回到九重天上不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知晓了一个事实。

    祂来了。

    不知何时开始，亦仿佛没有终结。

    凡是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无一例外，不论生死——

    他们都在祂的目光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