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自己只有一儿一女两个娃。
    女儿袁小霞跟我同岁，生日比我还大两个月。
    儿子袁小斌年纪小得多，跟我家老七差不多。
    按说，他们两个能干的劳动力，养活两个孩子问题应该不大啊。
    道理是这样，可架不住姑父的哥嫂家还有八个孩子呢。
    大的两个都已经结了婚，听说生了三四个孙子孙女。
    这么一大家子人，一直拖着不分家，你说日子得有多难过。
    姑姑跟姑父，又都是三脚跺不出来一个屁那样的软糯性格，想一想就从心里替他们感觉到不值。
    上辈子，他们俩早早就累了一身的病，姑父比我老爹走的还早。
    姑姑虽然又拖了几年，也只不过是多挨着受了几年罪。
    心绞痛、冠心病、胃病，再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一直困扰着她，有点时候甚至感觉着她活得生不如死。
    直到她走后，表弟才跟人家老乡一起出去打工，从小工到大工，又学会了自己承包一些工程活儿，赶上了国家建设高速期，赢来了发展的好机遇，赚的那是盆满钵满。
    发财后，还找了个年轻的美女大学生当弟妹，日子过得比我强多了。
    我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姑父，一下子想了这么多。
    直到大哥看到我发呆，大声喊我的时候，才赶紧抛却杂念，走过去跟他们打起了招呼。
    说了几句话，我就听明白了。
    原来他们是昨天就得了老舅的通知，知道我参加了县三中的期末考试，想要插班继续读书。
    老爹他们哥仨当时就激动坏了。
    依着鹏叔的想法，昨天下午卖完鱼就想着去学校接我，要好好给我庆贺一下。
    还是老舅把他们拦住了。
    “大外甥担心影响考试，连我去接都不让。”
    于是，他们只好按下兴奋的心情，回老家度过了一个难捱的夜晚。
    今天早上，从家里出发到县城的时候，老娘跟三妹也坐上了牛车。
    下午，早早卖完鱼，老爹他们哥儿几个直接带人来了我买的的小院，跟老舅汇合。
    恰逢大哥跟娟子姐俩人今天也下了个早班，一家人都在这里聚上了。
    他们本想着齐刷刷去学校门口接我，没想到又让老舅拦住了。
    人太多，不合适。
    还是老舅了解我。
    几个男人等的心急，还是娟子姐想的周到，她向老娘提议，既然已经快到饭点了，这院子里现在啥都齐备，干脆买点肉和菜，开伙做饭吧。
    好吧，她一说老娘就高高兴兴地同意了。
    于是，买菜的任务就安排给了俺老舅，谁让他在附近最熟悉呢！
    至于娟子姐，她跟娘和三妹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寒暄完毕，我看着不过才上班十几天，脸就变得红润起来的大哥，心里也高兴极了。
    好啊，我亲爱的大哥，兄弟只希望你今生向好，一直快快乐乐。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管他，而是把目光转到了一旁边缘化的角落。
    “姑父，您抽颗烟！”我从口袋里又摸出来一盒红塔山，撕开后，直接先敬给了这位“老窝囊”。
    不是要看他笑话，也不是故意显摆什么，而是真的对他有份崇敬之心。
    那就是不管他前世今生如何落魄，人前人后多么没有面子，最起码给我姑姑遮风挡雨了一辈子，称得上一对恩爱的患难夫妻。
    有苦一起受，有难一起扛，就为了这一点，他就值得我敬佩。
    比我上辈子强多了。
    可惜的是，上辈子我是没多大能力，连自己也没有活明白。
    曾经还对姑姑和姑父几多埋怨和不满。
    即便后来活明白了一点，一切也都晚了。
    姑姑，我的亲姑姑，我老爹唯一的亲妹妹，我奶奶唯一的亲女儿，那时候都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好在，我又重生了一回。
    也稍微有点能力了。
    更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姑父在人前很没有存在感，这次被我喊道，还恭敬地递上一根烟，好悬没把他给吓着。
    这在前两年，他想都不敢想！
    他哆哆嗦嗦地摆摆手，想拒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让我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老实人，咋就活得这么难？
    咋就不能赢得尊重？
    我执拗地把烟塞过去，还亲手划了根火柴给他点上，才亲热地问：“姑父，俺姑身体现在咋样？心绞痛和胃病好点了不？我前几天一直忙着考试，好不容易考完了，回头跟您去袁堌堆村看看俺姑！”
    “中中中！”姑父连忙应着。
    “俺姑，最近身体没啥事吧？”我又一次小心翼翼地问。
    “没、没、没啥大毛病！”姑父结结巴巴地说。
    没啥大毛病？
    那就还是有毛病了。
    哎！
    我心里惦记着姑姑，默默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时间安排，看看能不能抽个时间，先去他家里探望一下姑姑。
    “二小，你姑父前天来咱家串门，刚好遇上我们正捞鱼，他知道了就天天过来给咱们帮忙........”老爹看到我跟姑父聊天，也凑过来说了一句。
    “大哥........”姑父的脸都红了。
    老爹啥也没说，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从他俩的这一点互动中，哪能还不明白。
    老爹所谓的姑父来“串门”，肯定是眼看快到过年了，他那一大家子又饿得实在过不下去了！
    “串门”是假，借粮是真啊。
    这几年，年年都是如此，基本上成了常态了。
    以前还都是姑姑来上门求借，自从前年那一次，姑姑身体犯了病，一下子拖着病体下不来床，家里实在没有粒米下锅的时候，来“串门”的才换成了姑父。
    也是因为他来了，我爹我娘才得知姑姑病的严重。
    唉！话说起来，我家里以前虽然困难，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困顿的日子过不下去啊。
    还不是因为姑姑那一病，来的是又快又凶险，姑父家里连颗余粮都没有，对着生病的妻子更是束手无策，只知道为她烧香和陪着哭泣，还是老爹老娘出面，把姑姑给接到了我们镇上的医院，悉心照看，前前后后又贴了不少医药费，才勉强救下了她的一条命。
    说到这里，大家伙也许就能猜到我跟三妹她们辍学的原因了。
    不错，除了家里原本就不富裕外，更深层次的原因，其实就是姑姑的这场病。
    这也是上辈子我离开家，一直不愿意回来照顾老人的一个理由。
    也许算不上理由，只是借口罢了。
    那时候，“小泼妇”刘丽珍就是用这一个事件，生生地挑拨我跟父母离了心。
    一句句话，一桩桩事，如再眼前：
    易南平，你不想想，你爹你娘宁肯拿钱给你姑姑看病，也不让你上学，这可是有多不在乎你啊！
    易南平，要是你当年上了学，说不定现在都已经考上了大学，吃上了国粮，当上了国家干部，那里还需要为了一点点彩礼发愁？
    易南平，他们的眼里没你，只有你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