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在张家等鹧鸪山的人，瑶光等人则追上了穆先生。
    时鸿雪受了伤，也想跟着一块儿，被扶摇强硬地要求留下了，若不是需要瑶光指路，她也不会任由瑶光一同前往。
    郊外有一座破庙，供奉的是本地的一个不知名的仙。
    百年前，涂城发了一场旱灾，粮食颗粒无收，百姓几乎饿死，一位姑娘便奉献自己的血肉养活了全城百十来口人。
    旱灾过后，为了感念那位姑娘的救命之恩，建了这座娘娘庙。
    想当初也是风光过一阵儿的，但后来涂城的天灾不少，时不时便要旱上几次，百姓哭求娘娘庙无果，渐渐的便也没什么人来了。
    只留下这座空荡荡的庙宇。
    门窗残破，遮不住风雨，老旧的黄绸子早已经褪了色，发了霉，轻轻一扯就有无数的粉尘往下掉。
    涂城并不富裕，三米来高的佛像只是用泥塑起来的，彩漆涂上鲜亮的颜色，现在也已经灰败了，抬起的手断了一截儿，脑袋也沿着脖颈断落。
    漂亮的佛像头颅滚在墙边，神情哀戚而怜悯。
    不知是在怜悯城中百姓，还是怜悯自己。
    供桌上都是灰，凳子七倒八歪倒在地上，穆先生被黑衣人扶着寻了个稍微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下，刚坐下，就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虽拼着力气给了时鸿雪一击，却也被瑶光重伤。
    稍微一动便感觉浑身的经络都在剧烈疼痛，好似五脏六腑都被搅碎了一般。
    咬着牙，眼神凶狠。
    “该死的混账！”
    面目狰狞，只说了这一句，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血肉随着咳嗽往外吐。
    他知道自己恐怕挨不住多久，从怀中将装了灵气的小瓶子交给了黑衣人，“你们把瓶子收好，务必交到主上手里。”
    黑衣人走后没多久，瑶光等人便追到了破庙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穆先生捂着胸口，背靠着身后的佛像，哪怕满身的狼藉，却仍是扯出一个笑，不屑地看着进来的几人。
    视线扫过几位长老，嘲弄一笑。
    “没想到我还挺有能耐，能劳烦北斗神宗这么多长老一起出动……咳，咳咳咳……”
    “少说废话，你们到处搜集灵气，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慈不与他多废话，直接问道。
    他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威胁了，便是沈慈长老也稍稍放松了警惕。
    “目的？”穆先生疑惑出声，随即笑了起来，“我们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希望所有人都能修习灵术罢了。”
    视线扫过瑶光，忽地顿住了。
    “我可真羡慕你啊。”说着羡慕，但分明是恨意居多。
    不满、羡慕、嫉恨，像是阴郁的潮水喷涌而来，直直涌向瑶光，仿佛黏腻的粘液，恨意将她牢牢裹缚。
    “都不用测试就能被宗门收下，成为扶摇尊者的弟子，凭什么啊？就凭你命好吗？而我们这些努力的人又算什么呢？难道就因为没有天赋，我们所有的努力都要被否定吗？凭什么啊！”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凭什么只有你们可以，凭什么我们做不到？甚至连尝试都没有尝试过要被淘汰，被抛弃？！凭什么？！”
    “不公平，这不公平！”
    “咳咳咳……”说得急了，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血沫。
    饶是如此，一双满怀怨恨的眸子仍是死死盯着瑶光，让瑶光很是迷茫。
    他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一旁的娄忻摸着下巴看他。
    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倒是隐约有了些印象。
    北斗神宗每隔四年都会公开招收弟子，上上次招收弟子的时候，正轮到娄忻和另外一位长老监管。
    虽说北斗神宗主修武学，但也不是单纯的武学。
    还是与灵术修习相辅相成的。
    便是一贯不爱玄术的扶摇用剑时也会用灵力辅佐，因此灵术天赋便成为了能否进入宗门的一个重要的衡量标准。
    宗门前的千级台阶被覆上一层灵压，天赋越高，便能爬地越高。
    若有天赋异禀，爬至山顶也好似寻常。
    但也有不少人，只上一阶便难于上青天。
    北斗神宗对天赋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只要能爬上四百便算天赋不错，就能进入第二轮的审核了，但便是这一条便十分困难。
    往日来报名的少说也有万人，最后能通过其中的不过两百。
    还是运气好的时候。
    这位穆先生便是万千被淘汰的人中的一个。
    按说淘汰的人那么多，娄忻长老应该记不住这么多，但他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穆先生本名穆旭，来的时候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少年意气，英姿勃发，只可惜天赋不足，到了两百级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吃力了。
    三百级的时候他的双腿都开始颤抖，呼吸艰涩。
    整个人像是浸在汗里一样，鼻子开始流血。
    娄忻吓得不行，见他还在往上爬，便多次提醒，就算再怎么有毅力，也不该跟生命过不去啊。
    若撑不住灵压，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可穆旭却很顽强，说什么也不愿退缩。
    娄忻只得紧张地盯着。
    看他走到三百七十级，三百八十级，三百九十级……
    七窍开始流血，眼睛、鼻子、嘴角、耳朵，鲜血浸染了身上浅色系的衣领，手上拄着随手捡来的树枝做拐杖，一步一步顽强地往上走。
    身体越来越危险，眼睛却越来越亮。
    还剩十级。
    只要走过了，他就能成为北斗神宗的一员了。
    九级……
    八级……
    马上就要到了。
    三级……
    两级……
    一级……
    第三百九十九级，穆旭倒在了地上，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摔去。
    在他身后有好几个人，但坚持到这里也有些艰难了，自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帮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着北斗神宗越来越远。
    所有的坚持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一路滚到了两百级，浑身上下痛得不行，还强撑着想要爬上去，却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
    娄忻给他喂了颗丹药，就是为了防着出这样的意外的。
    那之后，娄忻就没再管他了。
    因为第一阶段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他自然也不知道，穆旭失败之后没有立刻离开，浑身剧痛让他在山下的客栈多住了几日，也就是这几日，他听说山上新来了个弟子。
    名叫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