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官员见朱秀竟然能混在一众紫袍重臣里谈笑风生,一个个羡慕嫉妒得眼睛发红。
符彦卿、冯道都是捻须微笑不语,二人视线不经意间交汇,竟然碰撞出丝丝火光。
郑仁诲和朱秀交情平平,却似乎对其婚事颇感兴趣,故意挑拨道:“淮阳王、老太师,我倒是羡慕你们觅得如此佳婿,可惜我家中女儿早出嫁几年,否则也要与你们抢上一抢。
我晋阳郑氏族中倒有几个侄女,不知定远侯可想见见....”
朱秀暴汗,这郑胖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坏滴很!
“郑相公莫拿在下开玩笑了,放过在下吧~”朱秀苦着脸讨饶,惹得郑仁诲哈哈大笑。
符彦卿捋须,以一副长辈口吻说道:“朱秀啊,郑相公这是抬举你呢!等你和环儿完婚以后,可以请郑相公帮忙,让你进三司效力,你精通算术,正好可以帮到郑相公。”
郑仁诲笑道:“若是定远侯有意来我三司,我倒是可以禀奏官家。”
“这个....”朱秀眨巴眼,含湖道:“郑相公手下人才济济,哪里用得着晚辈。”
三司掌管财赋,朝堂地位相当重要,不过朱秀暂时还不想插足。
毕竟天下未定,官家又有改革禁军的意图,朱秀还是想先立足禁军,增强手中硬实力。
兵权的优先级可是高于一切的。
冯道听不下去了,拐杖重重拄地,冷哼道:“淮阳王这话说的好笑,朱秀尚无婚约在身,拿来完婚一说?
淮阳王想嫁女,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娶!”
符彦卿微眯眼,冷笑:“符氏嫁女,天下还有不乐意之人?朱秀早与我环儿两情相悦,定下终身,那还是两年前在泾州的事。
要论先来后到,你冯太师才算插足者!”
冯道讥笑道:“淮阳王这是替自家闺女定下终身吧?若果真如此,怎不见你符氏摆下定亲酒?难不成这婚事见不得人,偷偷办了?”
符彦卿怒极而笑:“放心,订婚宴就在这一两月内,到时候一定请老太师携孙女大驾光临!”
两大重臣又重现一月前御前争婿的名场面,看得一众大老强忍笑意,其余官员瞠目结舌。
那定远侯朱秀到底是什么香饽饽,竟然惹得淮阳王和老太师当众拌嘴?
传到开封城里,必定又是明日街头巷尾最受热议之事。
眼看符彦卿和冯道吵得面红耳赤,符彦卿一对铁拳捏拢,朱秀战战兢兢,生怕老王爷一怒之下暴打冯道。
老太师一把朽骨可经不起折腾,万一闹出人命,郭大爷肯定把火气撒在自己身上。
魏仁浦和郑仁诲笑着劝阻,坐在抬舆里的高行周也嘶哑着嗓音劝说两句。
高行周病入膏肓,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头,郭威特许他乘坐抬舆上殿。
一代名将终将落幕,令人不胜唏嘘。
好在高行周之子高怀德承袭父风,在大周军中年轻一辈的衙内里展露峥嵘,武艺高强勇冠三军,深受郭威喜爱。
高怀德如今担任忠州刺史,听闻官家已经准备调他入京,在禁军里委以重任。
临清王高行周在一众大老里年纪不是最大的,但他说的话无人敢忽视,符彦卿和冯道互瞪一眼,结束本场辩论。
“河内郡公和上党郡公来啦!~”
忽地,人群里传出一阵惊呼声。
只听哗啦一声,数百名官员涌向宣德门方向,甚至就连一些五品以上朱袍官员也跟着小跑而去。
两位身量高大魁梧的紫袍汉子,在一众官员众星捧月之下往大庆门而来,正是李重进和张永德。
李重进人未至,声先到,打雷似的大嗓门大笑着,不停地朝一众禁军将领打招呼。
张永德则低调许多,面带谦逊微笑,一边走一边四面拱手。
柴荣澹澹道:“重进升任大内都点检,兼马步军都头,领恩州团练使,制诰已经下发,就等着朝堂上当众宣布。”
朱秀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发觉柴荣面色平静,无甚异样。
“黑大王平定慕容彦超居功至伟,官家如此升赏倒也合理。”朱秀小声道。
“重进越发沉稳了,我也替他高兴,有他统率殿前禁军,护佑宫禁,我放心。”柴荣轻声道。
朱秀滴咕道:“这黑厮有些得意忘形了,该好好敲打敲打....”
话虽如此,可朱秀知道,以李重进目前的势头,的确能稳压柴荣一头,想敲打他的话,只有郭威亲自下场。
如果说朱秀是朝堂后辈翘楚,那么身为皇帝外甥、大内禁军统帅的李重进,就是真正的大周新贵。
柴荣这个皇帝养子,名义上的长子在他面前,目前来说也要逊色不少。
李重进的显耀,有一半是拿命在兖州战场上拼回来的,另一半则是郭威故意拔擢,这一点朱秀看得穿,一众笑而不语的元老重臣看得穿,就是不知李重进自己能不能清醒。
李重进和张永德看见柴荣和朱秀,拨开众人加快步伐走上前。
“哈哈!~表弟,多日不见,可有想念哥哥我?”李重进大咧咧地上前一个熊抱,柴荣大笑着用力搂了搂他。
这黑厮又想来抱朱秀,朱秀赶紧躲开。
“重进,先来见过临清王、淮阳王和诸位大臣!”柴荣笑着轻声提醒。
李重进朝众人抱拳:“见过几位老王爷,老太师、魏相公、郑相公!”
一众元老重臣笑呵呵地颔首致意,李重进当即不再理会他们,搂着柴荣和朱秀,嚷嚷着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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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德倒是一一上前问候,和每一位重臣说上几句话,礼数周到,态度恭敬,完全是一副晚辈姿态。
柴荣皱皱眉头,李重进刚才的态度也太敷衍了些,对别人还可以不计较,但这几位可都是官家最为倚重的元老勋贵,大周的开国功臣,万万不能敷衍了事。
柴荣还想说什么,朱秀朝他挤眼睛。
李重进这厮红得发烫,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若是柴荣当众教训他,恐怕会让他下不来台。
柴荣苦笑了下,只好作罢。
“表弟,朱秀,你们可知,哥哥我近来又得了一桩美事!”
李重进神秘兮兮,黑脸满是兴奋。
朱秀十分配合地露出满脸好奇:“何事?”
柴荣也笑着看他。
张永德面无表情地揭穿道:“这厮要当爹了,他妻子董氏怀有身孕。”
李重进恼火道:“张抱一,你个小白脸,老子要你多嘴?”
柴荣神情暗澹了下,勉强笑道:“重进,恭喜了!”
朱秀鄙夷道:“你成婚三月,妻子有孕岂不正常?要是怀不上,那才叫大事!”
张永德又接话道:“不怕,趁着元老太医还能活动,请来瞧瞧,问题八成出在这黑厮身上!”
李重进气得跳脚:“放屁!你们两个混蛋就知道挖苦老子!老子精壮着呢,生他十个八个不成问题!”
“哈哈哈~”
朱秀和柴荣一顿哄笑,张永德也不禁莞尔。
其余官员投来艳羡目光,这四位青年,算得上大周朝年轻一辈里最显赫的四人了。
此时此刻,大庆门前,数百名官员形成大大小小不同圈子。
总的来看,五品以下,身着青绿色官袍的官员站在最外围,里边一层是身穿朱袍的五品往上官员。
然后就是朱紫相杂的一众朝堂重臣组成的小圈子。
最里边,则是三紫一红,四位年轻郎君组成的核心圈层。
他们中,有官家长子,大周唯一一位皇子,有官家外甥,新晋殿前禁军统帅,有官家女婿,还混进去一个朱姓某人。
这家伙有可能成为皇长子连襟,绕来绕去也算跟皇家扯上关系,算是大周权贵最核心圈层的成员。
李重进唏嘘道:“咱们兄弟几个,原以为我黑大王要孤独终老,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先成婚,马上连儿子都要有啦!
表弟,朱秀,你二人可要努力啊!”
李重进拍拍两人肩头。
柴荣笑道:“没赶得及喝你喜酒,侄儿降生时可要记得通知我们一声。”
“那是自然!”李重进摇头晃脑,“你们三个可都是我儿干爹!”
张永德澹澹道:“没听说有认三个干爹的。”
李重进瞪眼:“怎么不行?表弟是大干爹,你张抱一是二干爹,朱秀是三干爹!”
“不过是为多讨要一份认亲礼罢了!”张永德不客气地戳穿他。
李重进奸笑道:“你张抱一跟老子一个德性,是个穷光蛋,老子自然不指望!
不过朱秀....嘿嘿~少了十万贯钱,你别进老子府门!”
朱秀急了:“你咋不去抢皇宫内帑?十万贯?你当扫树叶子呢!”
李重进搂着他挤眉弄眼:“兄弟,哥哥我现在才知道,想在开封过得安逸,可不容易啊!哥哥我拖家带口的,花销太大,有点撑不住啦!你别小气,给你那未出世的侄儿准备一份丰厚喜钱。”
朱秀推开他:“喜钱不会少,总之不会亏待我侄儿!”
“好兄弟!”李重进大喜,他可是知道朱秀家底厚,不过想捞他的钱可不容易。
李重进已经在琢磨着,将来靠生娃娃薅朱秀羊毛,说不定也是一条发家致富之路。
张永德又泼冷水道:“别高兴太早,万一生闺女,喜钱折半!”
“哇呀呀放屁!儿子!一定是儿子!老子名字都想好啦!”李重进急红眼,“就算是闺女喜钱也不能少!”
柴荣笑道:“给你儿取了什么名字?”
李重进得意洋洋:“玄霸!李玄霸!”
“噗~”朱秀没憋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张永德嗤笑道:“我料官家必定会赐名,你取的名字恐怕用不上了。”
李重进愣了愣,嚷嚷道:“老子多生几个,总有一个能用上!”
争论完李重进生儿子取名字的事,朱秀道:“张大哥,晋州那边情况如何?”
张永德道:“此次与北汉军作战,枢密使王峻为主,我为副,在晋州歼灭北汉军三千余,又在阴地关击退契丹援兵,如今刘崇率军退出晋州全境,转头对府州等地却多有进犯。”
柴荣沉声道:“汉军实力如何?”
张永德道:“还算不错,毕竟都是河东老卒,刘崇在太原经营多年,对于太原府下辖几个州的掌控力度不容小觑。
不过北汉之地太过狭小贫瘠,刘崇穷兵黩武,河东百姓苦不堪言。”
朱秀凝重道:“府州、胜州、麟州位居河东西北,在敌之后,又是防备党项人、契丹人的前沿战线,位置极其重要。
经过此战,刘崇知道自己无力南下,恐怕会掉头全力攻打这三州,剪除后顾之忧。
糟糕的是,这三州远离我大周辖境,又被河东、定难军阻隔,无法给予援助。
如果从灵州出发,途径沙漠戈壁,也无法运送大量兵员粮草。”
张永德笑道:“府州、胜州有永安军节度使、老将折从阮坐镇,麟州有当地豪强杨弘信家族代行刺史职权,这二位都是忠义勇勐之士,接受我朝册封,刘崇想要占据三州并非易事。”
朱秀摇摇头道:“折从阮老将军心向中原,早已宣布归顺我大周,几次出兵袭扰北汉后方,刘崇对其恨之入骨。
我担心的是麟州杨弘信家族。
之前在原州,我曾经和杨弘信之子杨重贵打过交道,此子勇武非凡,连契丹人也颇为忌惮。
不过他跟党项人交好,而且我听说早在一年多前,杨重贵就已经投在刘崇麾下效力。”
张永德吃惊道:“杨弘信之子在刘崇麾下效力?这我倒是不知。”
柴荣冷冷道:“如果此事属实,麟州杨氏必定是假意归顺我朝,实则暗投刘崇,用心险恶!”
朱秀道:“找机会禀报官家,请武德司代为打探,如果麟州暗中早已降了刘崇,必须尽快通知折从阮老将军,加以提防,以免被两家联手攻破。”
李重进摩拳擦掌道:“不如我们兄弟四个请旨前往晋州剿灭刘崇,荡平河东,彻底扫清后患!”
张永德摇头道:“北汉兵战力不俗,河东地势险要,刘崇经营多年,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不错,收复河东不能急于一时。”柴荣也附和道。
李重进都囔两声,倒也没坚持。
“当当当~”
大庆门城楼之上传来钟声,巨大的城门缓缓开启,有宦官高声宣布,百官列队前往大庆殿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