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神明的喜欢,无论重复赴死多少次都能心甘情愿的接受吗?
理水突然问,“那阿馏有什么没完成的遗憾吗?”
“遗憾……”阿馏望望天,好像想透过重重迷雾去看到些什么,“没能再见雷鸟大人一次,摸到雷鸟大人吧。”
“嘛~不过我已经摸到理水了,虽然很不对,但是四舍五入也算摸到雷鸟大人了呢~”
什么替身文学。理水忍不住吐槽。
就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命运,所以才那么突然提出那种冒昧的请求吧?
高台上的祭司突然停下了言语,那个男人的脸被厚重的面具遮挡,让人看不清神色,也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即将被作为祭品而有些不舍。
“阿馏,过来。”祭司紧紧盯着阿馏。
那一刹,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悄无声息,和祭司一样,沉默的盯着阿馏,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好!”阿馏轻快的回应一声,然后转头看向二仙,脸带歉意,“抱歉,我先走了。”
接下来的场景就不是二仙能控制的了,他们突然呆立当场,身体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如画片重播的场景。
由几名戴着奇怪面具的大汉驮着,阿馏与一方精巧华丽的金色沙漏一起被送到祭台,那沙漏由琥珀金与紫水晶制成,沙漏中紫沙发出淡淡的紫光,沉在沙漏底部。
阿馏捧着雷霆的时计,被戴上金色唤雷的头冠,与祭司、他的父亲一同站立,一同肃寂的闭眼,像是在等待什么。
突然,祭司睁开了眼,结下自己身上繁重的披风,沉默的搭在阿馏身上,绣着咒文的厚实披风让阿馏的身形显得更加娇小,这也确实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承受的重量。
祭司缓缓开口,说的明明还是晦涩的古言,二仙却诡异的听懂了他说了什么。
“——向神鸟大人献上我族祭品,以神使为祭,谢神鸟大人庇佑之恩。”他说。
祭司一摆他手上巨大的月刀形骨杖,举手大呼,台下人也随之欢呼。
“阿馏,该完成神使的使命了。”祭司低声轻说。
阿馏睁眼,拨动自己抱在怀里的沙漏,带着紫色碎光的沙砾缓缓流下。
阿馏将开始倒计时的沙漏放在金杯所在的长桌,与金杯一齐摆放。
这是部落里的古老传说,当时之沙中的沙砾漏尽的那一刻,部落的守护神就会出现,为人们降下这一年的祥瑞。
阿馏将手放在胸前,双手合十,握紧,又再次闭上了眼,清脆嘹亮的歌声从他喉咙发出,穿破这片迷雾,响彻天地。
归岛路上的雷鸟听到歌声,振翅频率更快了些。
祂的小人又在高歌,是在想祂吗。
雷鸟心想。
祂已为小人带来了好消息,祂与海中的魔神作了交易,用代价换来了可以收敛气息的权柄。
那是海中魔神的战利品,不知何种魔神身上的掉落物,现在由祂所有,祂的小人也终于可以触摸到祂的羽毛。
不需要小人如何感谢,祂也不打算告予小人祂付出的代价,小人只需要继续奏响轻快的歌曲,在这个祂所庇佑的部落,继续自由的成长。
雷鸟发出一声高鸣,作为回应。
信守承诺的雷鸟如期而至,即将现身于小人心心念念的祭典。
听到远处传来的清脆鸟鸣,台下众人皆跪拜在地,虔诚的五体投地。
二仙只能呆呆站立着,眼睁睁看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祭司举着权杖的手兴奋的颤抖,面具下的脸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果然!阿馏是神鸟大人最喜欢的孩子!有了他的献祭,围绕在鹤观的迷雾即将消散!他的族人也将重见天日!
祭司一抬手,一直在身后沉默站立的大汉马上上前,将手搭在了阿馏身上。
其实完全不用这样,阿馏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成为神使,作为祭品而高兴。
祭司颤抖的用双手握紧权杖,深吸一口气,精准的抬手,用月形的尖尖对准披风最中间的图案,也就是面前小人的心口,毫无阻碍的从小人的胸前穿出。
这是祭司的权杖,也是祭祀的刀具,月形的轮廓不仅是装饰,更是夺命的锋刀,被鲜血淬炼着,锋利无比!
骨刃从胸前穿出,阿馏还在歌唱!他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他在全力回应着雷鸟的呼唤!
鲜血染红了衣襟,染红了祭司的披风,于骨刃刀尖缓缓滴落。
“嘀嗒”!
一滴滴鲜血滴入金杯,血流的越来越多,阿馏的脸色也愈发苍白;血流开始变慢,阿馏的声音也开始颤抖,终于在他唱尽歌词的最后一句时,鲜血也正好盈满金杯!
刀拔出,阿馏的生命也被一同带走,他踉跄一步,却被四只手同时撑着,身躯仍然站立,保持着引吭高歌的模样,保持着祈祷的姿势,像一只即将翱翔而起的幼鸟,鲜活得展翅欲飞。
二仙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阿馏被巨大的骨杖斩下头、挖出眼、掏出心、放尽血、抽出骨、砍下手脚……
活生生的小人,变成了一堆零散的肉块。
祭司已经将沾满鲜血的披风重新披到身上,丝毫不在意上面沾满了自己亲子的鲜血,他无比虔诚与认真的,将由他亲手肢解完成的身体部件排列好,与部落古老的咒文一一对应,然后激动的等待时之沙中的紫沙流尽。
沙漏上不小心溅到了几滴鲜血,庄严的祭器看着多了些邪气,沙砾正如祭司所愿,在一点点下落。
雷鸟拨开云雾落地时,看到的就是这方场景——
高大的祭台上,不知为何欢呼的众人,刽子手举着血色金杯,祂的小人被肢解,没有身体的头上还带着金冠,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
他为自己最敬爱的菅名卡帕奇莉献上了自己最后的,也是最成功的一次歌唱,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献祭,现在的他无比满足。
在雷鸟出现的前一刻,雷霆的时计中的沙砾正好落下最后一颗,祭司举着盈满鲜血的金杯,高声欢呼——
“我族为神鸟大人奉上祭品!神使阿馏为您献祭!”
人群的欢呼与小人的尸骨对比感格外强烈,雷鸟能感觉到,祂送给小人的羽毛清晰的告诉祂:那堆血肉就是祂的小人。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笑什么?
他们在叫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祭品是什么?
这算什么祭品?
阿馏才不是祭品!
暴虐的红色瞬间充满雷鸟的眼睛,原本已经尽数收回的雷霆在这一刻控制不住的喷涌而出,撕开了整片迷雾!
如祭司所愿,迷雾消散,他们再一次见到了足以照亮鹤观的光明,不过代价是魂归天地,进入地脉轮回。
一切都在雷电中消散,一切都再次无影无踪,在这片寂寥的黑暗里,孤高的雷鸟重新变成孤家寡人一个。
雷鸟在焦黑的大地上停留了一会,突然展翅飞到最高的山顶,沉默的蹲在祂经常和阿馏一起呆的山顶。
祂在想什么呢?会是在回忆阿馏的歌声吗?
二仙仍然动弹不得,只能静静的,昂着头等待。
直到比雷鸟暴怒更恐怖的雷霆降临,一支裹挟着暴虐雷霆的箭矢照亮整片黑暗,精准的没入雷鸟胸口!
又一魔神陨落,魔神死后爆发的巨大能量,让整座岛屿再次被迷雾笼罩……
*
“……”
一片紫色白芒过后,鹤观又变成了先前的鹤观,一片荒凉与迷雾,与面前的残垣断壁,让人不由得怀疑先前看到的都是错觉。
“走吧。”削月动动僵硬的身体,看了理水一眼,“回去了。”
他们已经出来了太久,是时候该回去了。
理水沉默的展翅跟上,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最后转头看了眼这个被迷雾笼罩的岛屿。
被迷雾笼罩的历史不应该就这样让它被笼罩,只有揭示愚昧,才能让愚昧在雷霆的光辉下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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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的友善是假的,是阿馏希望他们“友善”,所以才会表现得友善。
鹤观篇写完了,本来只打算一笔带过,然后发现停不下来,老毛病了,写什么都偏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