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不过一介民女,只是看不惯有些人一来便兴师问罪,惺惺作态罢了!”
襦裙女子寸步不让继续说道:“库中存粮早已用尽,谢郡守连自己家中的钱粮也拿出来赈济灾民,若说有罪那也不过是失职之罪。”
“竟敢出言顶撞都督,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破六韩拔离可丝毫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说着话就要下马作势要去教训那名女子,却被钟荣抬手制止。
“好一个伶牙俐齿!”钟荣的目光在那名女子身上打量片刻。
见他目光看来,女子依旧毫无惧意,昂首挺胸,含嗔以对。
钟荣曾在邺城苻坚来迎时见过其妃清河公主,清妃之美宛如天人。邺城市井甚至有歌谣传唱其姐弟二人:“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面前这女子虽不及清河公主,但亦是花容月貌,身姿窈窕,特别是胸前随着嗔怒而微微起伏跌宕的山峦,其间沟壑可想而知。
而此女在气质上甚至比清河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女人断不可能是区区郡守之女,钟荣只当他是某个青州豪族之后。
不去想这些,钟荣看向长广郡守谢安民问道:“那青岭屠霸是怎么回事?”
谢安民苦着一张脸。“便是距此五十里外的青岭沟,其匪首屠霸,善使一对八棱鎏金锤,身材彪悍力大无穷,卑职上任之后派郡兵数次围剿,皆被此人打退,就连郡尉也当场战死。”
尔朱元让来了兴趣,嚷着大大嗓门道:“你方才说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
“确实如此,他还有个匪号名唤金锤太保。”
“哎呀!”
尔朱元让抚了抚额头,十分惋惜。“早知道某便在那青岭和此人会上一会,必要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太保。”
钟荣瞥了尔朱元让一眼,又问道:“为何郡库中没有钱粮?”
谢安民旁边身穿官服的郡丞站出来替他帮腔:“敢言于都督,龙骧将军姚苌在收复青州之后,便将各郡存粮皆运至邺城,郡中早已无粮。”
“本以为只要撑到秋收便会好起来,谁曾想此地居然会出现涝灾,百姓的庄稼皆毁于一旦,这个冬天怕是过不下去了呀!”
现在该轮到钟荣头大了,甚至连脖颈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这青州岂止是糜烂,简直已成一潭臭不可闻的污水。
“罢了。立刻命人将城外流民迁至五里外分四处建立营地,彼辈的吃喝拉撒必须妥善处置,现正值盛夏必须防止滋生疫症。”
“是!”
谢安民连忙吩咐人去办理此事,然后又将昭武军迎入城内。
接到钟荣会走长广郡赴蓬莱的消息,谢安民便在将城内的北校场与郡府旁边的一座军衙空置出来给昭武军居住。
时值日落,气温稍降。钟荣坐在郡守的公房内,随意的拿起几卷公文翻看。
这时,赵三狗进来禀报。
“都督,谢安民的家室已经探查清楚了。”
钟荣放下公文,指了指旁边的胡凳示意赵三狗坐下说话。
“这谢安民与江左谢氏皆出自陈留郡,永嘉之变后中原大乱江左同样不稳,谢氏族人决意南迁。但谢家家主谢裒为了防止灭族之祸,遂要求谢安民之父这一支继续留在中原,以应时变。”
“先后经历了两赵,冉魏,姚氏,谢安民之父谢签几乎都是顺风倒,谁来了就给谁做事。”
“而这个谢安民,在燕国时先任参军,后转入长广郡任职两年郡守,姚苌率军收青州时他又毫不犹豫带领郡中投奔我秦国。”
钟荣冷冷一笑。“谢家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分头下注蛇鼠两端,不论南北谁统一天下,他们皆可东山再起!”
“那我们要不要想个办法,将这个谢安民踢走?”赵三狗问道。
“不必。”
“我们只需掌控东莱即可,这个谢安民没有谢安谢弈的本事,只要他诸事配合于我,便懒得动他。”
赵三狗说话间不时干咽着唾沫,想必忙的茶水也来不及喝一口,钟荣于是倒了杯茶水推给他。
“那女子与谢安民是什么关系?”
见钟荣有问,赵三狗连忙将送到嘴边的茶盏放下,回答道:“那女子似是从建康乘船而来,卑职猜测她应为江左谢氏女。”
钟荣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猜测谢氏女来青州有何目的,此时谢玄尚未组建北府兵,刘牢之也只是无名之辈。
晋室兵权大部分依旧掌握在桓温手中,而桓温已经垂垂老矣加上两江豪族不断的扯其后腿再也无力北伐,恐怕现在还在谋划着废帝立威遗臭万年之事。
正思索间,亲卫来报:“都督,谢郡守请您前去赴宴。”
另一边,谢安民正在郡衙旁边的府邸里忙前忙后的为钟荣准备洗尘宴,微胖的身体因为忙碌而满身大汗。
旁边的谢道韫看看已经开始昏暗下来的天色,她在建康呆的烦闷,来青州游玩月余恰逢暴雨大作洪涝成灾,谢安民虽然能力不行,但对她却是无微不至,她便打算留一段时间帮助谢安民一起处理完流民之事再回建康。
“伯叔,钟荣此人如此无礼,你为何还要讨好于他?”
“别看这个钟荣年纪轻轻却已在中原声名鹊起,他在辽东一战便尽灭三万高丽骑兵,东夷诸国皆惧称之为屠夫!”
“从女啊!你生在江左安稳之地不知北面疾苦,若想保住谢氏分支就必须夹着尾巴做人,该低头时则低头!”
一名侍女端款款而来,将托盘呈到两人面前。
“从女可要饮一碗这甘茶?”谢安民指着托盘上的两盏甘茶。
谢道韫欺身到托盘上闻了闻,微微蹙眉道:“令姜不喜甜茶,伯叔还是自己喝吧。”
谢安民也不强求,端过茶盏一饮而尽。“啧,此草泡水其味清甜,又可护肝祛痰,暑意顿消之余,口中亦有回甘呐!”
“老爷,钟都督带人过来了,就在门口。”
“快!……请他们进来。”
“不不不,本官亲自去迎。”
她又对谢道韫说道:“从女,你去将红袖也一并叫来,今天是家宴!”
谢道韫又岂能不知谢安民的心思,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只能去请他的女儿谢红袖。
不知何间房室,白玉质地的窗户纸后有一个十分佝偻不似人类的模糊身影。
它正通过破洞处注视着院中的一切,如毒蛇般的双瞳间充满了怨恨。
“桀桀桀……”
“尔等的死期,自今日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