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晴哪里肯听得进去。
她哀伤又绝望,对尹罗文说,罗文,真心地由衷地无数次感谢你,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这么多年的等待……
也请你帮我转告陆泽瑞,我最对不起他。
我早该离开这个世界的,最迟在16岁那年就该离开这个世界的,是他拯救了我那么多年,也温暖了我那么多年,给了我憧憬的初恋和让人艳羡的婚礼,让我偷偷赚了这么多年的幸福和快乐。
可我还是背叛了他,深深伤害了他那么好的男人的尊严……
我这么自私,不值得你们的爱,我的父母早就看清了我,我就是个只会问他们要大笔大笔的钱花,却从来都不回来看他们的白眼狼。
所以他们才不稀罕我的,我早就不纯洁不美好了,背负着深深的自残形秽,还妄图抓住你们的爱来温暖我,我是这么的自私……
还有墨宝我的儿子,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却不能好好爱着他长大了……
我对不起你们每一个,我不配你们的爱,不配……
当时陆泽瑞从父母家出来正开着车,车上还带着墨宝。
但救人要紧,陆泽瑞先是报了警,又给冷锋打电话让他来接走墨宝。
当他们都赶到金星大厦,想要抱着墨宝交接给冷锋的时候,没想到就在那一刻,一个身影从楼上悠悠飘然而下。
陆泽瑞赶紧转身,把墨宝紧紧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不能让孩子看到那凄惨的一幕。
冷锋也反应超快地紧紧捂住墨宝的耳朵。
他们虽在人群外围,但那个声音,那个落地的声音,实在,实在,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理智让他故作镇定地拜托冷锋接走孩子,理智让他心惊得跳出嗓子眼也必须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
尹罗文躬着身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地趴跪在白色羽绒服跟前,浑身抖动得厉害想要去触碰却又不敢,唯恐碰疼了地上躺着的人。
又唯恐感觉不到地上人的体温,他终于鼓足勇气敢再朝前伸那么一厘米了,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抱她哪里,万一抱坏了怎么办啊……
眼见尹罗文越来越喘不上气,脸色发紫,全身颤抖得也越来越厉害……
满地都是潺潺流淌的殷红,像河水一样漫延开来,又像时间一样渐渐消逝,配合上视觉,血腥味浓烈又亲切……那是她的殷红呀,还是热的,只是怎么捂也捂不住呀,还有其他颜色瘆人的液体,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就像个纸片人一样,面目全非地躺在他的眼前,尹罗文终于爆发出了无声的嘶吼“不要……啊……不要离开我……”
陆泽瑞站在人群里,却像是被殷红粘在了当场动弹不得。
从一百多米高的地方跳下来,她得有多绝望多疼啊,地上和地底又有多冰多冷啊……
才惊觉自己错的多么离谱!换本本前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关上了心门。
为了潜意识里的惩罚,都没有问一句她愿不愿意离开那个家,没有问一句她这当事人的意见同不同意离婚。
就用看似对她好她需要的方式成全了她们俩,但其实他心里是有气的,是冷漠的。
他直接通知他们第二天去民政局,究竟是在立自己宽宏大量的人设还是在解决问题甚至是在甩脱包袱以求解脱,甚至是在报复她的婚内背叛……
办完手续之后他就鲜少主动联系她了,美其名曰要界限明确,不便打扰她的新生活。
可是如果他肯跟尹罗文多说一点,多交待一句,不要回她那个父母糟糕的家,不用为了维系那么点道貌岸然的亲情而为难她,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凭借仅有的两次记忆,回过神来的陆泽瑞,喘着粗气,眼眶爆红,太阳穴突突地狠跳,冲上楼砸响了梅雨晴父母的家门。
是那个强势不讲理的女人来开的门,因为她无法制止眼前的打斗急于想抓住救兵。
梅雨晴那个懦弱了一辈子的父亲正和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扭打在一起。从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里,陆泽瑞知道了那个被打的就是早就该死的人渣。
陆泽瑞冲上前去一把捞开梅雨晴那个架都不会打的爸,狠狠地砸在人渣的脸上身上,大吼着“雨晴死了,你们满意了吧?啊?你这个畜生!!!人渣!!!你毁了雨晴的人生,毁了我们所有人的人生!人渣!不配为人的畜生!”
他骂一声就给人渣一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人渣。
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停了手。他拎着人渣的后脖领往楼下冲。
那个女人也终于害怕了,死死扒着电梯门不出来,被陆泽瑞一手一个强行拖拽出去。
“你们是嫌她这二十九年过得太舒坦了是吧?”
“那你们知不知道,她十六岁就不想活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又努力生活了这么几年,就因为你们,因为这个人渣,因为你们居然还让祸害你们女儿的人渣进了门!”
“雨晴阻隔了这么多年累积的难以磨灭的崩塌,竟然被你们无所谓举起来的一根轻飘飘的稻草就打趴下了没力气再活下去了,你们是什么让人恶心到心寒的父母啊!!!啊???”
陆泽瑞轮番拖拽着三个罪魁祸首,就是要让他们三个都牢记满地的殷红,记住雨晴最后脸孔朝下面目全非的模样,凭什么要让他们好过……
只是,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葬礼是周文斌他们哥儿几个流着眼泪办完的。
十三年的朝夕相处,共同经历了青葱岁月的奋斗,成年之后的历练,一起做题一起开创,一起高分金榜题名,一起解决被客人投诉,一起庆祝被上司奖励。
欢声笑语愁眉不展都是他们在一起,占据他们前半生的一半时光和记忆。
他们的心是那样近,就是家人是亲人,就是亲兄弟是亲姐妹。
可是昨天还在眼前活蹦乱跳的人,今天就没了,从此以后,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逝了,再也没有叫梅雨晴的她了……
满面泪光的夏琼依,早已面向男人跪在沙发上,将痛苦埋首的男人揽在肩上,给他温暖和力量。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也不回忆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现在不是都好起来了吗……我们应该相信,上帝在关闭一扇门的同时,也必然会打开一扇窗。”
她这家人的拥抱,应该能缓解他内心的伤痛吧,能给他以抚慰让他好受些吧,能传递她的支撑和鼓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