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希紫一打开检查室的门,便和霍郎宽复杂的眼神撞了一个满怀。
外面还有两对情侣也听到了,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女孩见文希紫出来,拉住她低声问:“小紫,你没被糟蹋,当时干嘛不否认啊?白白被人指指点点。”
他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文希紫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最后口碑逆转。
但文希紫受过的委屈是真的。
“我否认有用吗?”文希紫笑了笑,“没人会信的,谁会相信一个男人半夜绑走一个女人,什么也不做。不过我可告诉大家,那晚不是张博元还有良心,是他那不行。”
这话要是她以前说,绝对没人信。
但是现在医生也说她是黄花大闺女,大家不得不信了。
周遭响起哄笑声,嘲笑张博元居然不举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小紫真的太勇敢了!”
“可不是,要是我保准哭哭啼啼。”
……
霍郎宽一反常态地沉默,一个人默默往外走,留给她一个高大的背影。。
文希紫在走廊叫住了他,“怎么?我以为你会开心的。”
文希紫挡在他前头,歪头看着他的脸,“没想到你这个表情。”
霍郎宽微微抬头,眼里是迷惑,随后嘴角一抹苍凉无奈的笑。
一秒后,男人抓住她纤瘦的手腕,将她扯到无人的转角。
“文希紫,瞒着我,很好玩吗?”
他把文希紫的手腕举高,压在头顶,深不见底的眼眸俯视下来,眼里充满愤怒火焰,嘴唇颤动,“你这么坚强,享受众人掌声,简直就是发光发热,你很沾沾自喜是吧?
可你不知道,那晚张博元笑着告诉我,他如何欺负你,他说你的眼泪,他说你的求救声,他说你身上的各种器官……
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恨不得当时就杀了他!可我在你面前,我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
说到这里,霍郎宽大力呼吸着,牙齿咯咯作响,眼泪从眼眶滑落。
他旋即放开文希紫,转身背对她,不想被文希紫看到他痛苦的表情。
“我不在乎什么贞洁,什么惊喜!”
霍郎宽的声音压抑哽咽,肩膀微微抖着,“我一直在想,你当面对张博元得多绝望,多疼!
我为你的痛苦而痛!
直到现在还是心疼你,你明明解释一句,让我知道那些我不想再听一次的事,是假的,我就能欣慰安心,可你不告诉我……”
说着这,霍郎宽彻底失声,他抬手在脸的位置擦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眼睛已然发红,用手狠狠地指着自己的心口,愤怒中有点委屈:“文希紫,你不觉得自己对我有点残忍吗?”
文希紫从他开口就陷入惊诧,她看着男人英俊的脸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霍郎宽原来藏了这么多情绪。
这些天,他每天都在家里、杂货店转悠,若无其事。
也许在每一刻,看到她的人,都会想起张博元的话,然后自责一次,痛心一次。
然后,在她面前神色如常,生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文希紫心口发软,喉咙发酸,扯过霍郎宽骨节分明的手,揉着他的手心,低声道:“对不起,我本意是想留一个惊喜给你,没想到反而让你煎熬。”
霍郎宽扭开脸,不看她,高耸的眉峰证明他还在生气。
文希紫拉他的西装衣袖,一下一下地,“以后我不隐瞒你,原谅我好不好?宽哥……宽哥……”
“我没生气,我哪敢和你生气,这么多人支持你,我和你生气不是犯众怒吗?”霍郎宽把自己的衣角从她手里抽走,背对她,语气冷淡极了,阴阳怪气的那股子味道又来了。
文希紫记得他上次这么说话,还是她第一次在黄湖村见到这男人,英俊的脸上带点笑,嘴角弧度却很讽刺。
不过现如今,她才不会被他这副故作冷酷的模样吓退。
霍郎宽,明明就是个傲娇又要面子的男人。
“可我最在乎你的感受,”文希紫又绕到他身前,踮脚环着他脖子,柔柔地唤着他名字,“宽哥,我没想这么多,我没想到张博元会胡说八道。”
他身高一米八以上,此时站得笔直,她整个人像是吊在他身上。
偏偏霍郎宽还挪开视线,抿唇不语,宁愿看角落发霉青苔,也不看看活色生香的老婆。
像是铁了心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文希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强硬把霍郎宽的身子拉低,强势地吻他薄唇。
霍郎宽嘴唇紧闭,冷酷极了。可文希紫知道,若是他不愿意,任她怎么拉他脖子,他也不会低头让她吻到。
他的手还习惯性地抚摸她的腰,刚放上去的那一刻,立刻又放开了。
大概是想到自己还生着气,不能表现得太主动。
文希紫内心暗笑,放开他的唇,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啊,我低估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
“什么位置啊?你少来这一套。”他整张脸都柔和了,话里还要夹枪夹棍的,勉强维持那点傲娇。
文希紫伸手去抱他的腰,从上到下抚摸他的背脊,轻轻地、慢慢地,一下又一下,“宽哥,我喜欢你,行不行?你这样我害怕。”
霍郎宽整个人紧绷了一下,接着全身松了下来,抬手回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发叹气,“你真是让我没办法。”
“别弄乱我的发型。”文希紫一手抱着他,一手扯掉他的手。
霍郎宽气笑了,“你这女人,变脸跟翻书一样快。”
哎,她也想吐槽啊,男人有时候就像小孩子,得哄着。
难怪老婆也要叫“新娘”。
两人回到民政局大厅,拿到红色小本本。
手指抚过结婚证的照片,霍郎宽很郑重地把它放在心口的口袋处。
“等下次拍婚纱照,也叫上霍妮、霍典吧,”文希紫笑道,“我们四个人一张合照也没有。”
出来民政局,门口刚好是集市,文希紫拖着霍郎宽去逛了逛。
霍郎宽一直在她左右,替她挡着来往的人流。
就是脸还有点臭,好几个店家一看他的尊容,都不怎么敢推荐了。
直到文希紫喂他吃了块山楂糕,又说了一堆“整条街还是我老公最帅、老公你好高、姑娘们盯着你让我吃醋……”的彩虹屁。
这男人总算有点笑模样了,还知道主动给她买金戒指、金耳环。
她看中一条珍珠项链,珍珠这种温润的质地,真的特别吸引人。
就是有点贵,要两百元。
她还在犹豫,霍郎宽已经付款了,笨拙又有点粗鲁地给她戴在脖子上,“你看你那个吝啬样!”
文希紫真是哭笑不得。
出来首饰店,有人挑着箩筐在卖甜甜的桂花糕。
文希紫不喜欢吃甜,但还是买了两斤,想着给霍妮、霍典,还有阿瑞家的两个孩子分了吃。
当她提着桂花糕回到家的的时候,门口正站了一个人,焦急地踱步。
霍郎宽认出这人的身份,疑惑问道:“陈老师,是不是霍妮、霍典又闯祸了?”
陈老师是霍妮、霍典的班主任,今天是周五,本应该在学校的。
“不是,他们压根没到学校!”陈老师一拍手,“我怕他们出事,来你家找人,结果叫了几声没人回应,刚想回学校,你们就从外面回来了。”
“找人!”
文希紫换上轻便的平底布鞋,看向客厅那个早已干枯的花环,那是他们摘树莓的时候,霍妮送她的。
“这好当当地,怎么人就不见了,”阿冬听到这事也是焦急,“我在杂货店看店,一转头功夫,居然没看到两个孩子出去!”
文希紫摇头,也顾不上分析了,连忙分头寻找。
大家问了好几户村民,都说没看到两个孩子的踪影。
霍郎宽去找了霍典常去的水沟,不见人。
文希紫去了他们经常去抓野兔的山头,不见人。
阿冬甚至去村子周边的鱼塘找人,怕他们落水,不见人。
……
文希紫的手发白泛青,心在一寸一寸底下沉。
在不知不觉中,两个孩子已经和她有了很多共同的回忆。
人人都说她相当于孩子的后妈,可是两个孩子十几岁了,哪里还能把她当妈呢?
与其说是她照顾着两孩子,不如说是两个孩子让她救赎了自己的童年。
她上辈子父亲烂赌、母亲烂酒,她放学回到家,永远看到桌子上吃完没洗的碗,大米干硬地粘在碗边。
过年的时候,其他孩子去放烟花,她满大街去找父母,他们可能被人扔在街道的某个角落,意识不清、一身酒气。
所以成年后,她才会拼命工作,只有存钱才有安全感。
直到遇到两个孩子,她把缺失的童年补给了他们,看到他们的笑容,她似乎也找回了自己缺失的那一面。
可是,他们就这么不见了……
整个村,周边村都不见踪影!
“不会是人贩子?”几个大人满头大汗地回到家门口,阿冬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没见过有陌生人经过啊!”
黄昏到来,晚霞将一切建筑、植物都映上红色,远处的物体已经模糊不清。
霍郎宽沉吟了一下,眼睛微眯,看向西南的方向,“我大概猜到他们去哪里了。”
霍郎宽开上摩托,文希紫坐在后头抱着他的腰,在夜色中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文希紫看着路两旁倒退的树木,发现是她一段陌生的路,路面情况比黄湖村还要差一点。
路上,她想起很多……
她想起霍典、霍妮第一次做饭,他们去摘树莓;
张博元把她抓走了,两个孩子冒雨去找她;
想起她刚开始卖鸡爪的时候,两个孩子帮她鼓动村民试吃;
别人给她泼脏水,他们出言维护自己;
因为棺材锋欺负自己,他们给棺材锋倒热水,还被揍了一顿;
……
两人一路上沉默无言,直到在一块木头指示牌停了下来,上头写着“青柳乡”。
“这里是他们亲生母亲改嫁的地方!”霍郎宽语气有点沉重,似乎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