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玄对这个夫人感到头皮发麻。
    真麻了！
    他印象中，没见过夫人几面，都说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他与夫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十几年见不到几面，可见关系如何。
    她冰冷的目光射到孔玄身上，冷意尤胜寒雪三分。
    孔玄这时候才明白，孔融那么多年无后，也情有可原啊！
    这么冷的女人，再坚强的蝌蚪也得冬眠吧。
    孔融怂了。
    孔玄也好想认怂。
    要是眼光能杀人，孔玄已经被她挫骨扬灰千百遍。
    但想到那么久的付出，就要付诸流水，所有才刚刚有所期待的目光，即将重新麻木。
    孔玄只好硬着头皮上去，给夫人一揖：“孔玄见过母亲！”
    “我没你这个儿子！”
    每一个字从她唇舌间吐出，都带着三斤冰雪。
    孔善得体的给夫人行礼：“婶婶，你可得为孔家做主啊，六叔不知被灌什么迷魂汤，已经忘记了孔家族人，忘记了手足兄弟之情。”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告状。
    “是啊，六婶。六叔已经向着外人了。”
    “婶婶，我们还被人威胁，要带兵灭我们呢！”
    孔夫人依旧一脸寒霜。
    “这个孔家，只要我还在，就翻不了天，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来指手画脚的。”
    孔善起身小跑进入大厅，搬来一个凳子放在炭火边，用手袖擦干净。
    “婶婶，来坐在火边谈，天气冷！”
    孔玄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孔善年纪应该比夫人还要大，却一副殷勤谄媚样。
    就算看重辈分也不至于如此，旁边一大堆年轻人呢。
    还是利益的力量使然。
    孔夫人却没有走向火边，依然站在原处。
    也不知道是因为孔玄在，嫌脏了她的眼睛，还是觉得冬天的寒冷更应该怕她。
    孔善见他婶婶没过来，他又说道：“婶婶，酒厂的事，你怎么看，总不能便宜外人，让自家人吃糠咽菜吧？”
    孔夫人沉吟片刻：“我姜家日子也不好过，酒厂利润分姜家三成，孔家六成，你们一家一成，留一成利润维持北海运转。”
    “婶婶，完全没必要啊，北海都有税收，维持北海运转不需要酒厂。还不如把那一成利润两家再平分如何？”
    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挤出人群开口。
    孔夫人却坚定的说道：“我说需要就需要，北海有没有困难，我比你清楚。”
    有人小声嘟囔：“还不是想占为己有，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孔玄坐在一旁，像是个外人。
    利欲能使人入魔，圣人都不一定能够抵挡，何况圣人之后。
    他就想看看，这些人将要如何瓜分。
    结果比他想的要好一些，没闹出内部相杀的事。
    只是，集体欺负他一个外人罢了。
    小鸟儿看见大家都得偿所愿，有些坐不住。
    “六婶，我想当你儿子！”
    孔夫人摆摆手：“小雀，你八字不合，当儿子的事，休要再提！”
    这个女人还真是，他不知道小蝌蚪都在她体内冬眠了吗？
    这个时代，没孩子的都喜欢先收个养子，一方面是图个开门红，有了孩子，也许就一炮见效了呢？
    再不行，老了还有个养老送终。
    可这女人，她就坚决不要，孔玄不行，侄子都不可以，她究竟怎么想的？
    小鸟儿见婶婶不答应，只能无奈退后。
    孔夫人觉得一切已经敲定，打算撤了。
    孔玄却在这个时候站起来。
    “大家都说完了吗？说完我也说两句。首先，我说说我当父亲义子的事情。我确实是太自不量力了些，我一个下人，妄想高攀你们这些大家族的圈子，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但是，我可以说，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在乱世，我们都能活下去。”
    “我做了不少，你们可能认为我是在侵占属于你们的权利，但是，与我做的相比，我拿的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我之前一顿吃两碗饭，现在也只吃两碗，无非吃得比以前好一些而已，这些实际上花不了什么银子。”
    “我吃喝嫖赌，样样不行，其实我现在每个月花在自己身上的银子真的很少。”
    “如果你们都觉得我不配成为你们孔家的一份子，那行！只要父亲亲口告诉我，他不要我这个儿子了，我立即离开！”
    “但是，酒厂的事，你们就别想了，那是我的！我走，我会带走所有愿意跟我走的人。酒厂里，所有不愿意跟我走的，我会全部杀掉，酿酒，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会。”
    “这个天下大得很，离开北海，我照样能过得舒服自在。说不定，我去投靠实力强大的诸侯，还不需要我操那么多心。”
    孔善察觉到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立即开口。
    “堂弟，过了吧？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你总不能便宜外人，让自家人挨饿吧？”
    其他人纷纷发言：“婶婶，你看，这就是你家的儿子啊！”
    孔夫人冰冷的开口：“他想走，让他走！我看他能带走谁，我看他能杀得了谁！北海几万兵是摆设吗！”
    孔玄不屑笑笑：“夫人，不是我看不起你，北海几万兵，我不开口，你能调动一个人，我服你！”
    “逆子，你这是要造反！”孔夫人大喘粗气，她是真想不到啊，孔融才认他不到半年，就把北海兵力紧紧握在手里了。
    孔玄依旧笑容满面：“夫人，随你怎么说吧，看在父亲的面上，我不想为难你，也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
    孔玄现在也不是离不开孔融，可能离开还更少些顾忌。
    孔融要真不念这份情，他也不介意单干。
    出身虽然重要，但现在他有人有兵，他还怕个屁！
    只要他宣布独立，北海起码一半的县都会效忠他吧。
    “你，你……”孔夫人怒指孔玄，却不知怎么骂。
    孔融终于爆发：“都给我闭嘴！子幽是我儿子，永远都是！哪怕夫人还有你们这些侄子都不认我，子幽都是我儿子！”
    孔夫人一下就变成怨妇：“孔文举，你好狠，我跟你没完，我不活了！呜呜……”
    “六叔，你！”
    “都闭嘴！”孔融谁的面子都不给。
    孔玄想不到孔融这么坚决，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父亲，你要是为难，就别勉强吧。让我离开，我心里也会一直把你当父亲的，如果有一天你有难，我不会坐视不管。”
    孔玄摇头：“子幽，其实你就是我的亲儿子啊！这么多年没认你，只因你母亲是个下人！夫人对我纳妾很反感，而你母亲对名分也不甚在意，只要留在我身边就满足，所以一直拖着！”
    “啥？”孔玄瞪大双眼。
    “这些年，其实最苦的是你啊，我还欠你母亲一个名分，直到她没了都没能给她，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她说她不在意名分，哪个女人会不在意名分，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
    孔融把自己说哭了，孔玄却还在呆愣中。
    “孔文举，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真的去死，让你后悔终生！呜呜……”
    寒冰女人哭着跑了！
    孔融无所适从，想去追，又好像有点畏惧。
    孔玄哭笑不得，都特么几十年夫妻了，还这么怂！
    孔玄用手捅捅他：“父亲，是个男人别怂，上，女人哄哄就好了。”
    “真的？”孔融边小跑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