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郑局长的车子七拐八拐地来到黑虎泉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以王胜文对济南的熟悉，他知道这是到了宽厚里。

    进了一家小的鲁菜菜馆，王胜文问：

    “郑哥，这是正宗的鲁菜馆吗？”

    “是不是正宗，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反正我是经常光顾这里，这里做的九转大肠和爆炒腰花绝对正宗。整个餐馆就六个小包间，天天订得满满的。”

    两人到了房间，房间里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郑局长连忙介绍：

    “这位是齐燕红，我的小师妹，也是我的女人。

    这位是齐燕青，也是我的小师妹，她俩都是工学院解放后第一批毕业生，56年毕业。”

    王胜文连忙跑过去握手：

    “失敬失敬，原来是前辈。

    我叫王胜文，在北京市工业局工作。”

    郑局长说道：

    “王老弟快坐，今天晚上由你点菜。”

    “那今天我就狠狠宰老哥一顿，既然你说九转大肠和爆炒腰花正宗，那就各来一份，再来一个宫保鸡丁和糖醋鲤鱼，不够的话，就再来一个葱烧海参和四喜丸子。”

    坐在郑局长对面的穿红衣服的女人捂着嘴笑了：

    “王局长，你还真行，一看就知道是行家，这里所有的拿手菜几乎被你点了个遍。”

    “不行吗？上次他去我们厂里订设备，我可是请他们吃过大餐。

    前辈，这种机会不多，我不得好好宰他一顿？”

    郑局长站起来走到门口：

    “我再加两个青菜，八个菜足够咱们四个人吃了吧？”

    “可以，告诉他们少放盐，我口味有点淡。”

    坐在王胜文对面的女人盯着他看：

    “王局长，你和郑局长这么熟悉？”

    王胜文实话实说：

    “也不算太熟悉，今晚为止，才见过三次面。”

    穿红衣服又问：

    “今天晚上喝什么酒？我去要。”

    “入乡随俗，就喝济南产的趵突泉吧，昨天晚上和苏省长就是喝的这个，口味还真不错。”

    女人走了出去，坐到对面穿蓝色衣服的女人又问：

    “王局长，你是自来熟吗？”

    “不是啊，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自来熟。”

    “你多大？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年轻？”

    “不到三十，四二年的。”

    “难怪这么豪放，不到三十就当上了局长，妥妥的是一个上位人。”

    “那是因为机会好，都是苏省长提拔的。”

    “听说他是你的前任领导？”

    “对，他原来就是我们的局长。”

    “难怪，你俩肯定有特殊关系吧？不然他怎么会提拔你这么个年轻人？”

    这次王胜文笑了：

    “呵呵，山东人就是讲关系，就不能是我能力强才提拔起来的？我可是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妥妥的设计大师。”

    女人白了他一眼：

    “北京男人就会自吹，把自己吹成设计大师。”

    王胜文毫不客气地回答：

    “设计大师这个定位一点都不夸张，我设计了很多机器设备，目前国内还没比上我的人。”

    女人刚想反驳，郑局长回来了，进门就说：

    “呦，你俩说什么呢，说的这么热闹？”

    王胜文指指女人：

    “我说我是设计大师，她不信。”

    “燕青，你还别不信，王局长绝对符合这个词，咱们这种黄河汽车就是他设计的，而且是整体设计。”

    郑局长说着，接过红衣女人拿过来的酒，给桌上的人倒上，继续说道：

    “王老弟，今天晚上咱们多说说话，就喝两瓶，可以吧？”

    王胜文随口一句：

    “俩娘们也喝？”

    红衣女人便拿起桌上的筷子，做了一个要打过来的姿势：

    “你这人说话真难听，快给我们道歉！”

    郑局长当然向着王胜文说话：

    “道什么歉？人家说的没错，不说娘们难道说你们是爷们？快把筷子放下，不许对我哥们动手动脚的。”

    王胜文随声附和：

    “对啊，我是过来和郑局长喝酒聊天的，不是来看你们脸色的，你要抓住重点才行。”

    菜上桌，郑局长举起酒杯：

    “来，咱们先喝一个，然后再吃菜。”

    王胜文喝干杯子里的酒，把酒杯放下才说话：

    “老哥，咱们闲话少说，我今天想跟你聊聊汽车厂的话题。”

    郑局长给王胜文碗里夹了一段九转大肠进去，也说：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胜文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女人：

    “咱们谈大事儿，这俩娘们在这儿不碍事儿吧？”

    女人刚想发怒，郑局长连忙说：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我和她姐是老相好了，都十多年的相好了，从来没坏过我的事儿，这位，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两人又碰了一杯，王胜文才缓缓地说：

    “郑局长，你也知道我们厂的技术实力，所以我想把事儿搞大点。”

    “怎么搞？你说。”

    “你先把酒喝干了，听我慢慢说。

    你们这种黄河汽车，属于重型货运卡车，发动机属于直列式六缸大马力柴油发动机，我想在你们这里再开发一款中型货运卡车，采用直列式四缸柴油发动机，也就是和解放牌汽车差不多的那种。”

    郑局长朝天上指指：

    “上边能同意咱们搞？报批这个重汽项目就费了不少劲。”

    “审批的事儿你不用管，让苏省长去办，他上边还是有很多关系的。”

    “你也给我们设计？”

    “当然了，也是整体设计。不过这次你们厂还需扩大扩大规模，资金的问题，也需要你考虑。”

    “老弟，资金没问题，我们省的财政资金很充足。”

    王胜文摇摇头：

    “不是这样，我是说银行的资金，咱们不能总花国家的钱吧？这就是你这个项目不好批的原因。

    你想想，光靠财政一个资金来源，又是搞钢厂，又是搞汽车厂，以后还要修路。

    虽然你们财政资金不少，但我知道，这部分资金大部分来自农村，是靠老百姓种地种出来的。

    既然咱们搞工业，就不能光依靠这部分钱，这不成了吸农村血的吸血鬼了吗？

    况且，现在我还想明年、后年、大后年，把山东蔬菜种植基地搞起来。所以财政资金要往那方面倾斜。”

    对面的女人惊呼一句：

    “啊？你这个小孩儿野心这么大？”

    穿红衣服的女人给了她一巴掌：

    “你瞎咋呼什么，一会儿又该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了。”

    王胜文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观点。

    郑局长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王局长，你是说用我们现在这个汽车厂做抵押，申请银行贷款吧？”

    王胜文点点头：

    “对，与其产生了利润让财政上全拿了去，不如拿出一部分还银行贷款。这样，不但能扩大生产规模，还能避免财政资金紧张。”

    郑局长又想了一会儿：

    “王局长，你说说要再建多大规模的厂子？”

    “和现在这个差不多大吧，还是用我们那种钢结构厂房。”

    “奥，那速度挺快，如果我们搞好了，明年就能投产。”

    “现在这种重型卡车能在年底做出新车吗？”

    郑局长点点头：

    “我感觉差不多，其实我看了图纸，组装起来不算麻烦，发动机既然做出来了，其他根本没问题，都是些辅助的东西。”

    “那行，你们就加油干吧，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郑局长又倒满酒，碰了下酒杯，然后指了指王胜文对面的女人：

    “王局长，我有点私心，这不亓燕青最近和对象闹矛盾吗，我想把她姐妹俩从第二机床厂调到黄河汽车厂，你看行吗？”

    王胜文干了杯，扭头说了一句：

    “你们自己的人事调动，我可不管，你自己看着处理就可以。”

    “不是从你这里找个理由吗。”

    王胜文连忙推辞：

    “从我这里找什么理由？感情问题我可不插手管。”

    “不是，她俩本来就是机床二厂的工程师，正好符合汽缸加工的需要，这个理由充足吗？”

    “充分，以这个理由调进去，完全没问题？”

    “那你跟苏省长说一句？”

    王胜文很认真地看着他：

    “郑局长，苏省长既然把成立黄河汽车厂的工作重担交给你，就说明他相信你的能力，调动两个技术人员进去，还不是很普通的事儿？根本不用我跟他说吧？”

    “我想让亓燕红做黄河汽车厂的总工程师。”

    王胜文点点头：

    “没问题，不就是个汽缸加工和曲轴箱加工的事儿吗，我相信她肯定在行。”

    “那我重点拿这种轻型卡车说事儿？”

    “你的意思是让她编制加工工艺？可以啊，等我画出图纸来就让她把这事儿办了。”

    “让她们去你们那儿学习一下？”

    “不用吧？我们厂又不加工这种设备，拖拉机用柴油发动机的加工工艺又和这个不一样。

    再说了，我这个月都在外边出差，她们去了找谁？我们厂里可没人认识她们。

    你这样办，年底把调动手续办完了，然后过完年我就给她们把图纸送过来，可以吧？”

    亓燕红有些激动地说：

    “我们过去拿图纸吧，我们想见识一下你们厂的加工能力，省得老郑天天替你们吹。”

    “行，想过去看看也可以，郑局长还真不是吹，我们厂的加工能力是真的挺强。”

    亓燕青冒出一句：

    “你俩一个比一个会吹！”

    王胜文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理她，而是扭头又对郑局长说：

    “这个问题就这样办吧，我估计苏省长不会提出异议。

    咱俩说说济南钢厂的事儿？”

    郑局长摇摇头：

    “钢厂的工作我并不熟悉，我是想让我们局里的其他领导人去干那件事情。我们局里有好几位同志，是从那边提拔起来的，这次正好用上他们。”

    “呵呵，你们局里还真热闹，一帮一帮的，从哪儿提拔起来，就算是哪一派的，对吧？

    你这算是第二机床厂一派了，是不是汽车厂里的技术中坚，都是你从机床厂拉过去的？”

    “一开始不都这样干吗？第一机床厂我也拉过去挺多。”

    又喝了杯酒，王胜文又问：

    “现在汽车厂多少人？”

    “七千多人，苏省长招了挺多人进来，说是解决社会就业问题。现在每个技术工人，都分配给他们五六个徒弟呢。

    对了，王老弟，你今天晚上怎么没让你的警卫人员过来？”

    “什么警卫人员啊，那是煤炭工业部煤机厂的一个副厂长，人家是出来做业务的，根本就不是我的警卫人员。”

    “哦，不是你的女人？”

    “目前还不是，不过快了。”

    对面的女人骂了一句：

    “臭流氓！”

    王胜文拿手指指了指她：

    “郑局长你看你这是带来的什么人，说骂人就骂人，以后和我见面就不要带她了，火气这么大。”

    “别别别，老弟咱们谈正事儿，你说的那个轻型货运汽车的加工设备，你们厂也给我们提供？”

    “主要设备我们可以提供，不过你们也可以仿造我们的产品，生产一些其他机床，我知道你是第二机床厂出身，忍不住了吧？”

    “你允许？”

    “当然允许，像那种80车床，本身没什么难度，你们自己做就完了，那种车床，汽车厂里用的也挺多。”

    红衣女人说话了：

    “我们第二机床厂完全能生产那玩意儿。”

    王胜文摆摆手：

    “机床二厂就算了吧，那样的话，你就没理由去汽车厂干这个总工程师了。

    我建议还是放到市中区的那个第一机床厂进行生产，因为他们才是济南生产机床的鼻祖。”

    对面的女人又说了一句：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连他们在哪儿都了解清楚了。”

    王胜文怼她一句：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国家“一五”期间机床行业的“十八罗汉”之一，机械加工行业的人谁不知道？上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了。

    现在他们还为我们生产坦克车轮毂的加工机床呢，这些事，我都了解。”

    郑局长又和他喝了一杯：

    “看来苏省长来干管工业的副省长，王局长也做了很多准备，对吧？”

    王胜文摇摇头：

    “并没有，其实我只了解了一下山东省工业的短板，至于其他行业，我还真没做了解。”

    红衣女人又问了一句：

    “王局长，既然苏省长在这里，你是不是考虑以后常来山东？”

    王胜文又点点头：

    “说的没错，今天晚上我带来的那个女人，就是去和吕阿姨谈在这边买个房子的事儿，我总不能每次来都住宾馆吧，需要有个住的固定地方才行。

    另外，以后我们北京市工业局还需要在济南和青岛两个城市建办事处，也需要有个房子。”

    对面的女人怯生生地问一句：

    “你们想把办事处建到哪儿？”

    “看吕阿姨怎么给我们安排吧，我的意思是在大明湖周围，或者建在东郊洪家楼那里，因为那边离钢厂近，离汽车厂也不远。”

    郑局长说道：

    “要不然我们给你买？”

    “算了吧，你最近还是好好抓一下黄河汽车厂吧，还要把生产轻型货运卡车的厂房建起来，这点小事儿就不麻烦你了。”

    郑局长朝两个女人指了指：

    “行吧，有吕阿姨操心，找房子的事儿我们就不插手管了。

    她俩，我的意思是，一个做重型货运卡车的总工程师，一个做那种轻型货运卡车的总工程师，王老弟，你感觉我这样安排行吗？”

    王胜文直接把手臂搭他肩膀上：

    “老哥，我感觉你这个人特别没自信，既然你是厂长，当然是你说了算，人事安排的问题，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管，明白了吗？”

    “不是让你管，是让你认可她们，否则你们不给技术也白搭。”

    “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这个娘们一点都不听话，喝酒还骂人，我保留意见。”

    郑局长用筷子指了指蓝色衣服的女人：

    “亓燕青，快道歉！”

    女人很执拗的声音：

    “凭什么道歉，我骂得没错，大不了不当这个总工程师。”

    红衣女人赶紧把她拉了出去，郑局长笑着说：

    “王老弟，你别当真，山东女人性子直，你是知道的，她这是听咱们议论女人，吃醋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知道她说的没错，你完全用不着让她道歉。”

    “王老弟，来咱俩再喝一杯，你看这事儿弄得，本来我是想介绍你俩认识的。

    唉，她这个脾气还真是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坏脾气，才在家和她男人弄得不好。”

    王胜文放下酒杯：

    “以后喝酒少惹女人，特别是家庭关系闹得不好的女人，因为她们心里有气，喝了酒朝着我们撒就不好了。”

    两个人又喝了几杯酒吃了几轮菜，两个女人才从外边回来，回来以后，穿蓝衣服的女人脸上红红的，对着王胜文鞠了一躬：

    “对不起了，我刚才说错话了，不该对你撒气。”

    王胜文还没说话，郑局长连忙插上一句：

    “人家王老弟比我级别都高，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儿的。”

    王胜文也连忙招招手让她坐下：

    “这事儿过去了，你也别纠结。快喝酒吃菜，待一会酒菜都被我俩吃完了。”

    女人吃了几口菜以后，端起酒杯：

    “来，王局长，我敬你一杯！”

    郑局长在旁边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这才像那么回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