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广宁伯刘安,叩见陛下。”
“广宁伯何时回京?”
“回陛下,一早回京,便来请见。”
“广宁伯,朕依稀记得卿为上皇所命大同总兵官,是予不是?”
“回陛下,臣奉上皇命往京师传旨…….哦,传话。”看到朱祁钰眼光不善,周遭几位朝臣也满脸不忿,刘安心里感觉不妙,说话也小心了很多。
“哦,即是传话,上皇有何嘱咐?”朱祁钰话头没那严厉了。
“回陛下,太上皇帝传回口讯称并无大碍……”
“嗯?!”话说了一截,就听到朱祁钰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是是,上皇并无大碍,然虏首也先欲以其妹许上皇,然后送归京城。”刘安的话音刚落,一众朝臣中已经有人窃窃低语的声音传了出来。也先要嫁妹的事情,之前奏报里已经提到过了,但是从八月十五日也先大败明军俘虏正统帝,到挟正统帝叩宣府、大同边关,再到刘安未得旨返京也有些日子了,要说送还早也该送还了。
“前者已奏过此事。朕未知达贼犯边竟是与大明通婚之意,卿等以大同官仓金银予也先,可谓聘礼乎?也先何时奉回朕兄嫂焉?”一句话,问懵了刘 安,半晌答不出话来。
“回陛下,上皇还有命臣求告太后,多备钱粮财物送往也先处,可使也先早日送归,如若不然恐携上皇至漠北之地矣。”刘安的话说完,大殿里各部、各衙主管顿时不乐意了。
八月十五日北征大军全军覆没,始作甬者正统皇帝被俘,八月十六日孙太后、钱皇后就将宫里无数金银珍玩全都送了出去也没见换回人来。按之前的奏报内容是到了八月二十一日,也先就带着正统皇帝到大同叩关了,你刘安身为大同总兵不严守关门还领着文武官员出关去了贼军大营。如果当时也先来个一锅烩怎么办?是不是这会京师都被鞑靼军队撸过七七四十九遍了?
更何况,按奏报是八月二十二郭登还没来得及劫营,也先就拔营而去,这些之前的奏折都提过了,现在反而无旨擅自回京旧事重提?这个总兵官是怎么当的?
何况此时朱祁钰已经领了太后懿旨称帝了,你刘安好死不死的无旨回京想干嘛?!
“众卿以为如何?”朱祁钰看着众人表情,明知故问道。
“回陛下,臣以为广宁侯无旨回京,系擅离职守,当依律严惩。”
“回陛下,臣附议。朝廷日前发明旨严令各关隘官将整顿军务,严防达贼来犯。广宁侯身为总兵,只身离职返京当于擅离职守同罪!”
“臣附议。”
“臣附议。”
“这这这……陛下……陛下明鉴,臣绝非……臣属乃奉上皇之命行事,肯请陛下明鉴,陛下明鉴……”此时的刘 荣吓到磕头如捣蒜一般,连忙求饶。
看着刘 荣此时的模样,朱祁钰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很明显,这刘某人绝对还有其他目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广宁伯”想了想后朱祁钰吩咐道:“来人,往太后并皇嫂宫中传话,言广宁伯奉上皇口谕传话回京。”
“陛下!”
“不可,陛下!”
于谦、王直、金濂几人都连忙出面阻拦。
“无妨,即是大兄命人传话于太后知晓,朕岂有阻拦之理。朕与大兄,虽非一胞同生,亦是血脉相连。朕事太后为母后,礼敬皇嫂,焉敢隐匿大兄消息?”
说罢,朱祁钰又吩咐内侍安排刘 荣休息,并安排锦衣卫“随侍”左右,严禁旁人打扰。
“广宁伯之议,待太后懿旨再作定夺。日前增派军粮于宁夏等处差操哨了等官军月粮一斗其余各处也该如此。”朱祁钰捏了捏太阳穴轻声说道:“如今大敌当前,正值用人之时。朕看往日奏报,官军将士粮饷克扣竟为常事,更有胖袄、军械短缺过半者。”
一支军队,缺衣少食怎么能有士兵荣誉感呢?连饭都吃不饱,军装都不能发齐,各种兵器更是缺到超过一半数量,这种军队怎么打仗?
“更有将官,贪渎财物,克减钞绢、苏木、胡椒等物。此乃何等丧心病狂!”朱祁钰敲桌子提醒官员们,自己很不高兴。
“着兵部即刻查实各营缺漏,工部、户部、御马监、锦衣卫,但有边关所需一概优先补足。凡军械、棉服诸物有缺,着两京工部即刻补齐,边关各处所需战马着锦衣卫、御马监抽调。其他诸物,皆如此办理。”
“回陛下,臣以为军械、粮草、被服诸物皆当以边关诸营优先供给。然军马,仍当确保锦衣卫所需。确有马匹不足,不如由朝廷下旨向天下募捐?”
老百姓家养的马能用来做军马吗?
老百姓家的马舍得无偿捐给朝廷吗?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这个大明朝廷经过了洪武、永乐时期的短暂辉煌,现在已经千疮百孔了。
“如此,着有司拟旨,司礼监复核。民间所捐马匹折钱粮赏还,或登记造册待天兵破敌后以牛马归还,皆随民意,官府不得欺压;各州府县所募战马着兵部查验后述功论赏;勋戚捐输马匹论赏如民,所献战马论赏如各衙。”
不是所有的马匹都叫战马,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献马,该给的补偿还是要给到位,免得又让小老百姓吃了亏,最后得利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属团鱼的。
“陛下,兵部日前已经下令补发各处军械马匹并往各紧要关口增派官军。”于谦呈上来一个册子,朱祁钰接过册子随意翻看起来。
前广东都指挥佥事姚麟因失机之罪解京,经刑部、兵部、吏部合议,准待罪复原职,遣往辽东署理大宁都司事;
接辽东总兵官都督曹义奏宁远诸卫要冲缺守城同出战指挥,经兵部、吏部全文,命指挥使孟贵、指挥同知刘清、指挥佥事任义往辽东,署理各卫军务;
都御使奏劾,山海、永平总兵官应城伯孙杰不恤人难且素无将略以至士卒嗟怨,军政废驰,兵部行文申斥;
……
兵部调军马一千匹往辽东;
紫荆关提督守备曹泰奏守关将士无心守备,多有达贼剽掠内地往来过关如入无人之境,请增派曾经战阵智勇武职一员,量带精锐官军来关镇守;兵部命,调山东都指挥佥事韩青往紫荆关守备;
居庸关提督守备罗通奏……
洋洋洒洒的流水账,从普通士兵的增派粮饷、补发军服、添置武器、马匹到委派能干的官员,记录非常详细。
“嗯,如此甚好。”朱祁钰点点头赞许道:“于卿能干,朕放心。”
中坚力量的都好说,就是官员委派上都是“署理”,实际上也就是各部没敢真的就拿着权力就用。
正看着,吏部尚书王直又呈上来一册,正是署理官员的正式委派意见。简单扫过一眼后,朱祁钰直接提起朱笔勾画了一个“准”字,交还给王直。于是,被临时调派的官员都有了正式的朝廷任命,部分官员都获得了升迁。
“众卿,适才批复王卿所呈官员调派文册朕依稀记起,朕有谕旨复大同石亨参将职调回京营管军,升都督佥事郭登为都督同知充副总兵,广宁伯佩征西前将军印任充总兵。此次广宁伯无诏回京,莫非是不满未得升迁?”朱祁钰引导着众朝臣的思路。
“坚子安敢!”听完朱祁钰的话,几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王直怒道:“若是如此,当严惩不怠以儆效尤!”
“臣等附议!”众朝臣听完,都一一表示赞同王直意见,正好太监李永昌迈进殿内听了一耳朵。
“老奴李永昌拜见皇爷。”李永昌跪下行礼道。
“李大伴快快请起。”朱祁钰站起身来,示意殿里侍候的内侍上前扶起道:“可是太后有旨意差李大伴宣读?”说罢,朱祁钰走下宝座。
“皇爷严重了,太后知上皇使人传话,特命老奴前来打听。”李永昌躬身回复道。
“这是哪里话?”朱祁钰笑着拉过李永昌的手:“平日里多亏大伴,替我等做儿女的尽孝一般侍候太后。贯是如此,便求也求不到大伴来见,今即来了可得好生谢过大伴才是。”
朱祁钰就这么拉着李永昌的手,不停的聊着家长,从太后近日饮食到睡眠再聊到喝的茶水温度,直到陈镒咳嗽咳到停不下来。
李永昌侧过身看了一眼众臣后向朱祁钰拱手行礼接过话头:“太后差老奴来听上皇传话,老奴还需早些回禀太后。”
“瞧这话说得,我这一时兴起,忘了正事。快快,太后宣广宁件觐见,快差人引了来陪李大伴进宫。”朱祁钰夸张地喊道。
“回陛下,太后只是吩咐老奴前来听传,未曾吩咐宣诏广宁伯。”李永昌回复道。
既然太后很会做人的没有宣诏,那朱祁钰也没有办法再演下去了。打发人带来了正焦虑不安的刘 安,直接请李永昌问话。
“李大伴但请问话,朕与众卿得知广宁伯奉上皇命传旨时不敢擅权,未曾动问。”说罢,朱祁钰大步走上皇位大喇喇坐下看戏,还不忘吩咐让人搬来两个锦凳给李永昌和刘 安。
“这……”刘 安没想到朱祁钰直接就把自己甩给了太后,而太后直接派了身边的大太监来问话并没有提自己走的意思。
踌躇再三,在众朝臣的目光扫射之下刘 安无奈将前面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日前上奏八月二十二也先挟上皇叩边时,上皇命广宁伯所传?”
“……是。”这该死的时间差,刘 安嘴唇嚅动了好一会,只能如实回复。
“还有旨意否?”李永昌又问道。
“……这……没,没了。”
“广宁伯。”坐在皇位上的朱祁钰发话了:“似乎欲言又止,如此这般非人哉。众卿,可随朕往别处议事。”
看着朱祁钰站起来要走,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把空间腾出给李永昌和刘 安说些体己话,李永昌忙回道:“皇爷言重了,此乃百官议事所在,岂有为老奴腾挪之理。即是广宁伯话已传毕,老奴这就回宫向太后复命了。”
眼见着李永昌要走,刘 安急了:“太皇当日所言三事,俱已传回,太皇当日曾言,当及时传命回京以助上皇脱困,并许下官侯爵……”
李永昌进门时正好听到朱祁钰与朝臣们提到大同其余官员都有升赏,广宁伯就给了个“征西前将军”印,怕是嫌弃没有正经升赏所以才擅自回京的,这下刘 荣一句话把李永昌给定住了。
稍一缓神,李永昌向朱祁钰一礼道:“老奴当回话于太后,广宁伯无旨还京,冒上皇谕旨所要封赏。朝廷事,当由皇爷与百官决断,老奴告退。”
听到李永昌这么说,刘 荣张了张嘴想喊却喊不出声,伸出手往大门方向似乎想要抓住李永昌似的又停在了一半。
“陛下,臣弹劾广宁伯无旨回京,擅离职守,当依律严惩。陛下日前有旨,值此用人之际,当夺其职,命安为事官,自募往军中效力以赎罪。”陈镒没客气,大太监的脚还没迈出殿门就跳了出来发难道。
“陛下,臣附议。”
“臣等附议。”
朱祁钰伸手张开五指,虚压了几下示意众臣听自己讲话,说道:“即是大兄在朕登基前许之封侯,朕理应信守承诺。来人,拟旨,奉太上皇帝逊位前谕旨,升广宁伯刘 荣为广宁侯。”
已经陷入崩溃边缘的刘 荣此时心情就如同过山车一般,刚跌入谷底还没有缓过劲来突然又被推上了顶峰。
“臣…….谢陛下。”刘 荣顿了顿,在金英的提醒下连忙谢恩。
“刘侯爷,上皇旨意朕已兑现,该罚了。”
“啊,啊?……”刘 荣心情还没有平复再次跌落深渊,此时有心电图一定能看到那种上下剧烈波动的效果。
“臣当罚,求陛下息怒,求陛下息怒……”
“大同总兵官,征西前将军,广宁侯刘 荣,擅离职守,无旨返京。着有司依律参劾。退下吧!”朱祁钰大手一挥,两个大汉将军小跑着上前架起正在苦苦哀求的刘 荣就拖出了大殿。
“兵部,可有人选往大同管军?”
“回陛下,此时由别处调派恐不妥当,不若升大同副总兵,都督同知郭登为总兵,佩征西前将军印,充总兵官仍镇守大同。”
“准了。”
郭登,从随驾到大同升为参将开始,平均升迁速度不到十日一升,已经轻松成为大同镇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