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捷报之后
作者:双面盾   文成武德景泰皇帝实录最新章节     
    大明京师里,紧张地气氛里略显轻松愉悦。
    这份紧张是紫荆关带来的,同样这份愉悦也是紫荆关带来的。
    自永乐朝以来,大明已经很久没有在对阵中拿过什么像样的战绩了。偶尔会有一次、两次夺回被掳人口、财物,杀贼百十号人就已经是不错的胜仗了。而这些胜仗,还几乎都与宣府杨洪有些关系。
    老百姓不知道细节,只见到边关急报入京时骑士高喊着“达贼扣边,紫荆关大破贼虏,斩首数百级……”。
    听听,紫荆关阵斩达贼数百!
    什么?不是阵斩?你懂个什么?这刚才报信的快马都是这么喊的。
    不是?不是斩首数百还是不是紫荆关斩首?就是!
    还别不信,我家远房表舅家隔壁村就有个军户家的大小子这次派去了紫荆关,昨儿个夜里我就收到消息紫荆关大捷了。
    啥啥?京师附近没有军户派驻紫荆关?故意跟我抬杠是不是?怎么就没有军户派驻了,那就是从南边迁过来的……
    民间百姓总是这样,家长里短嚼舌根子的是老娘们,这天下大事当然是老爷们议论的话题。前一段还有官员带着往紫禁城里叩阙请见,说些啥的国家大事咱不懂,可是几千上万人给紫禁城里叩头就当是给自己家里祈福了呗!
    这不,磕完头后福报就来了。隔天朝廷就颁布消息换了皇帝,紧接着京城内外老百姓们就多了些糊口的生计。这可是官府给的生计,不是那些寻常张府、李府家的老爷们交待的活计,说出去不仅光彩还能正正经经让一家老小混个肚圆。
    眼瞅着城外官军调动,不知怎得就把寺庙给围了。原来庙里的和尚们整日里讲啥子仁义道德,其实自己都压根就不信,关着寺门干得都是男盗女娼的事。这不,新皇上就下令把寺庙给清剿了,抓了好些个当场就被认出来是贼人的,锁拿了直接就下了狱。
    这才几天功夫,北关也打胜仗了,这达贼怕是也打不过来了吧?咱这大明皇朝,哪里是那些外番达子们能打坏主意的?这下子咱也不用慌了,安心替官府老爷们干活就是,粮食价格是涨不起来了。就不知道,这朝廷不打仗了,官府还有没有活计可派?
    与紫禁城外那些小老百姓不同,朝议时拿到了详细的紫荆关战报,对于合理利用地形变劣势为优势反手打了偷袭贼军一个伏击战的事情官方高层都很高兴。
    这个做法可以宣传,可以给各边关隘口借鉴,可以写入大明军队的必读教案里!武官们必读的《百将传》、《武经》、《七书》难免有些无法与时代接轨了不是,正该找几个典型案例充做血肉,把枯骨一般的教案给补全了。
    “此战虽胜,仍需告诫守军戒骄戒躁,以防达贼再来偷关。常言道可一而不可再,朕以为不然。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传谕孙祥小心戒备。”朱祁钰的脸上找不到一点激动的模样,看起来心情比这些混迹于朝堂的老臣们还要平静得多。
    “臣遵旨,即刻拟旨传谕。是否要将升赏一并拟旨?”于谦回问道。
    稍做沉吟,朱祁钰反问了一句:“卿等以为此役当如何论功?”
    既然是砍了几百个达子脑袋,无论是按惯例还是按律法、军功折算,都是把贼首与杀敌将士算在一起的,这有什么疑问吗?于谦一愣。
    按照太监兴安一个月前就提出来的建议,这算是“齐力”杀贼,也就是集体论功,没啥可讨论的啊!
    “朕记得之前查明各关隘需严防小道漏贼的是罗通吧?他还在居庸关守备吗?”
    “回陛下,是。日前曾奏请拟升通为右副都御史的。”
    “如此,便准了吧!升罗通为右副都御史,并以此献策有功报予边关各处军马知悉。会昌伯举荐良人,为边关杀敌立下奇功,也当行赏。”朱祁钰主动提出来要奖赏孙国丈家,自然没有人提异议。
    当年才亲政没多久的倒霉孩子朱祁镇,虽然还不像现在这会真正是人厌狗嫌弃,但也实在没好多少。他那干爹一样的死太监王振诬蔑前国子监祭酒李时勉“伐官木,私家用”,硬生生罚祭酒李时勉、司业赵琬、掌馔金鉴一起在国子监大门口“荷校”。
    想想看,国家最高学府的校长、主任、教授一起套着枷锁站在学府大门口示众,这是多么的壮观啊!
    这一站,就是整整半个月。幸好第十六天时是会昌伯孙国丈他老人家寿诞,众人求到孙国丈那里才走了这个外戚关系上奏给了孙太后,这才被放了回来。
    人是放了,身心疲惫了。也不知道老李觉得自己是没脸再留在京城里了还是怕了王振那个阉货,反正立刻上了好几道奏疏,态度坚决地要辞官还乡。算算日子,从正统八年事发到正统十二年回乡,再到这会也有两年了。
    以前没什么好机会向会昌伯表达敬意,这会景泰皇帝主动提了起来,正好遂了朝臣们的愿。
    “卢忠日前奏京外诸寺不法事,皆已查办。其中抄得玉佛一座,据说宝相森严,另有镏金菩萨、纯金罗汉多尊,便一并赐于会昌伯府了吧!”没等王直、于谦等人提建议,朱祁钰直接交待了下来。
    之前才把一堆从京内寺庙抄来的金玉佛像送去了两宫,现在又把从京外寺庙抄来的赐给会昌伯府,这怕是另有什么深意吧?
    王直几人相互间都只是歪了歪头,用余光看了看旁边人的态度,又不动声色回正身形。“臣等遵旨。”
    皇帝打什么主意大致上猜得到,之前两宫偷偷搬空了皇宫送去给也先的财宝没能换回朱祁镇那个倒霉孩子,眼下皇宫空了,又不能动国库来干这事,于是朱祁钰也算是变相支持两宫吧!
    挺好的,至少证明大家伙没看错人,这孩子比他那不着调的大兄强太多了,是个讲孝道还有情有义的孩子,更难得是有治国整军的手段,不像他那个大兄一样志大才疏蠢货一个。
    “即是升了警醒边关众隘口的罗通升了右副都御史,荐才有功的会昌伯赏了金玉,紫荆关上下依‘齐力’论功行赏,不妨一并赏献计机关消息之人。尔后告示天下,使百姓知朝廷用人之意,方怀踊跃报效之心。”朱祁钰引导着于谦等人提议升赏张氏三兄弟。
    果然,一番讨论下来,请赏名单公布张氏三兄弟赫然在列。大兄张立文因为押运粮草并识破达贼细作有功,拟任巡检;老二张立武领着十几个“猎户”在边关小道往返布置机关消息,赏了个总旗衔,专管着这一队猎户继续在边关小道设置机关;老三张立斌也算读过两年书,升到工部做个事官。
    很快,经过官府的刻意造势之后,曾经的街溜子张立文因为运粮有功被赏了正经官身不说,还带着两兄弟一起都做了官的消息在京城里传开了。一时间,京城内外踊跃向朝廷献计献策,捐钱捐物的风潮就这么被掀了起来。
    仅半天时间,京城里老百姓口中讨论的话题就从紫荆关守军在提督守备孙祥的领导下击退贼虏变成了朝廷大军在紫荆关大破达贼,然后又变成了混子张立文因为运粮有功朝廷赏了官,再变成混子张立文因为自告奉勇加入官军,杀贼无数升了官,眼见着就能封爵了……
    远在边关随时有着性命之攸的张家三兄弟可能自己也没想到,莫名其妙自己就成了京城里老百姓口中议论最多的话题。
    而紫荆关里,官军中也有话题正在讨论着。
    “俺听得可是真真的,那御史老爷就是这般说,报给朝廷斩首二百余级。”
    “真真是报二百余级?”
    “这可得贪了咱多少军功啊!”
    “嗨,要我说这军功有啥可争的?今日不知明日事,看看关外那些达子,云梯、冲车怕是明日就能齐备,我们能不能活过明天且还两说呢!”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兄弟们拿命换来的……”
    ……
    指挥刘深,硬着头皮来找上官都指挥佥事韩青理论。就在刚刚,刘深被大伙推(着)举(着)就差抬着送到韩青眼巴前了,要来给大伙讨个说法。
    正踌躇着怎么开口时,韩青看到了刘深那便秘般的模样问道:“可是贼有异象?”
    刘深无奈只好说出了事情原委:“兄弟们都盼着军功换此赏赐下来,若是上官留下一些本也是应当的,只是近半数没了交待,兄弟难免心中有些不忿。”
    “不忿?!”
    刘深已经尽可能想着委婉表达了,但实在不知道找些什么词句合适。如今被推出来做出头椽子怕也是前天主动请缨往达贼军营刺探结果白捡了个功劳的事情惹了大伙眼红,这才被推了出来。
    “哈哈哈哈……”韩青突然发出的笑声让刘深感觉到不安,很不安。封建社会里,上下尊卑非常明确,找上官讨说法其实跟取死没什么太大差异。
    “前日斩贼首三百余级,报功只说两百有余,众弟兄们以为是我韩某匿了他们的功绩还是意指孙御史墨了他们血汗?”韩青似笑非笑地眼神让刘深摸不清虚实,只好硬着头皮讪笑着赔罪。
    “却不敢这般想,实是不解为何往朝廷报功只说二百余级。往日里,报功都是往高了说,斩首二百余级少说也得报杀敌两千,这斩了三百余贼为何只报了二百余级,弟兄们不解,公推我来问个明白。”事已至此,只好硬顶着头皮上了。
    韩青手指虚点了两下回道:“某同孙御史并未曾少报贪墨弟兄们功绩,只是拆开做了两次战报。”
    经韩青一番解释,刘深顿时佩服到五体投地。难怪人家是御史,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这人跟人比就是不一样。
    同样砍了三百个脑袋,你现在虚报三千个朝廷正需要一个大胜的消息所以没准也会捏鼻子认了,但将来秋后算帐这总要有人倒霉的。那怎么样把好事变成更好呢?
    人家御史办法好,先报个伏击杀敌二百余级,然后隔一天再报拒贼闯关杀敌数十级,之后还有机会再报衔尾袭扰杀敌十余级。这样一来,一个齐力的功劳就拆成了至少两个齐力,还能多出n个单独击杀贼虏的功劳。
    按照景泰爷登基前颁布的《升赏则例》,齐力的功绩弟兄们不过是一二匹布、一二两银钱的赏赐,管军、事官也许有机会能因此得到升迁的机会,这单独击杀贼虏的功劳如果放几个到某一个大头兵身上就成了勇猛、敢战的个人升迁机会,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止步不前的天堑。
    想通了这一点,刘深没口子的夸赞着御史英明,感谢韩青这个上官能为弟兄们着想又担心起来——这算不算欺君啊?
    看着刘深一脸担忧,韩青乐了。“军中有锦衣卫,自会如实奏报朝廷。如今朝廷需要好消息,越多越好,不会怪罪的。”
    听了韩青信心十足的解释,刘深才连忙又是打躬赔礼,看韩青确实没有责怪地意思这才退了下来。
    早有等不及的,偷偷躲在不远处看这边光景。见刘深走过连忙凑过来询问,早被窝了火的刘深抬脚踢去,随手抄起一根短棍追着撵着朝奔跑地屁股一顿输出。
    韩青在城墙上巡视一圈后,回到官衙议事厅。范广做为常驻京营武官,如今又是来援的客军首领,被奉承地很好。
    两人正推演着也先后手和应对方法,韩青推门而入加入了推演。如此反复几轮攻防后,目光重新聚焦到了那条小道上。
    “除此路外,还有小道否?”
    “正面强攻不下,是转道他处,或是正面佯攻再以偏师再探小道?”
    ……
    京师就在身后,关口不容有失。几人商议一番后决定,来日还是要再遣人马探寻小道,并安排人手堵塞日前发生激战的通道,避免瓦剌一反常态引兵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