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清算打击违法乱纪的勋贵问题,朝廷上下完全没有任何阻力。所有朝臣均表示将紧密团结在景泰皇帝陛下周围,高举反对侵占、反对剥削、反对压迫劳苦人民的旗帜,坚决完成对违律犯禁恶势力的斗争。
全国上下各级官员将牢记皇帝陛下的谆谆嘱托,牢记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不断提升自己对于权贵势力侵夺大明人民合法财产,侵蚀大明王朝根基的认知。将锐意进取、埋头苦干,为全面建设大明帝国走向耕者有其田,织者得其服,居民有恒产的伟大目标……
是不是假大空的口号做个秀喊一喊就完,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有目标就要有人去实现。
于是,朱祁钰主动跳过朝臣提出议程的环节提到了要将目标落于实处,其中一条就是让南、北二京联动更积极,更深刻,让南京的政府能够更主动的开展工作,而不是办起事来缩手缩脚、畏手畏尾,耽误了有效地工作时间。
“周卿自理工部事,勤勤肯肯、兢兢业业,不愧为我大明首屈一指的‘财税’行家理手。放在工部,可惜了。”朱祁钰表示要给周忱挪挪位置:“前者兵部右侍郎高谷升了左侍郎,如今不同就请高谷接了工部差使吧!”
周忱半晌颤颤微微站起身来,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拱手道:“臣老矣,本该乞骸骨。今达贼已退,臣安心矣。”
“恂如且慢,陛下定然不是此意。”王直立刻站出来说道:“陛下,周尚书自理工部,事无巨细无一错漏,工部实离不得周尚书。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胡濙等人也站起身来拱手作揖到。
“卿等勿疑,我本意请周卿往南京主持大局,以免南京宦不解朝廷深意,误了差使。前者朝廷发放债券,应者了了。再有江南募兵月余,应者仅十余人。此朝廷上令不能下达,不便于行事。”说罢,朱祁钰又转向金英道:“金大伴为数朝老臣,听政月余深知朝廷持政意愿。”
“不如烦请金大伴也往南京镇守,与周卿一道替朝廷守好江南财赋重镇,勿失朕望。”被点到名的金英到是洒脱,稍一吃惊便立刻答应下来。
“南京虽部、衙齐备,实则事无巨细皆不敢自断。依我的想法是找几位得力干臣直接领导南京,把江南事务都抓总起来。广东招抚,广西平乱,这些事情可以都交由南京依计施行。”
“而且南方是我大明主要税赋来源,无论金脉银矿皆出自南方。又有渔课、粮税,长期为王室违律截取,朝廷入不敷出久矣。”说着,朱祁钰看向周忱。
“自高祖文皇帝始,南京便自成一系,官吏恐难为所用。内阁拟个章程,赐周卿、金卿二人关防印信,遇事可先行后奏。如有阻挠办差者,可……可……”说着,朱祁钰偏头想了想。
“兴伴伴。”
“在,奴才在。”对于朱祁钰的突然召唤,兴安一个哆嗦立刻应出声凑到跟前。
“兴伴伴,之前赐予总营总兵练兵所用的先皇马鞭何在?”
“先皇马鞭?奴才记得石亨将马鞭供在总兵营帐之中,想来此次出兵巡哨是不会带的。奴才去取来?”兴安小心应对着。
“取来,交予周卿。南京办差若有人阳奉阴为甚至例行逆施,若是位高权贵须待参劾而差使刻不容缓者,凭马鞭先抽三十震慑宵小。”说罢,朱祁钰头一侧又紧锁眉头想了片刻,继续说道:“金卿即然镇南京,南镇抚司便听金卿差遣办案。”
“诸卿,南京督办国债、税赋并宗室违律事,实为重中之重。诸卿可有相宜人等举荐协同周、金二卿办差?”朱祁钰再次强调道:“手中要有权,要有兵,要南京各部、各衙并各州、府、县官吏不敢违逆。”
“启禀陛下,不如加派御史协同周、金办差?”左都御史王文起身问道:“前有右佥都御史段信往保定等府抚安军民,今达贼已退,不若召回命往江南巡抚?”
“嗯?不妥。自宣德以来,各部设右侍郎专管巡抚天下,岂有以右佥都御史之职巡抚天下的道理?”朱祁钰摇头拒绝道:“这个段信可是浙江道御史出身?”
“回陛下,段信原为浙江道监察御史。”
“哼,浙江道监察御史。叶、邓二人可是在浙闽反的。”之前确实是要用人,所以升了段信上来。现在想想,他管的区域可是造了反的。
“便让段信回浙江,继续行监察御史职权。之前派往各地募兵的监察御史都放出去往江南各州府严查违律犯禁事,凡盐、漕、粮税诸事往南京奏事。凡有宗室、勋贵不法事……亦往南京奏。”朱祁钰狠了狠心说到。
现在的王室、勋贵是毒瘤,不让他们搞清楚自己所剥削、所压迫的正是自己的衣食所在他们是不知道厉害的。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疼他们,让他们知道对老百姓欺压过甚朝廷不会放纵,他们才会知道厉害。
“若有王室违律,烦周卿持先皇御鞭当众抽其三十鞭,然后奏请朝廷依律夺爵。”朱祁钰冷哼一声说道:“南京刑部、都督察院、大理寺依律会审即可定罪请旨夺爵。”
江南诸王爵的生死,一下子就交到了将被派往南京的周忱、金英手中,同时派出去的还有在保定安抚军民的左佥都御使段信和另外十四个以监察御史身份招募民壮的京官,这个时候谁还能说自己是卸磨杀驴扔金英、周忱他们过去养老,再没有人敢轻视周、金二人往南京的意义了。
国债这玩意实在是不太好用,南方都不太认这玩意儿。想想也是,都怀疑这是景泰王朝搞出来的妖蛾子,又要打老百姓那点可怜的钱袋主意。
干脆,趁热打铁。朱祁钰这一轮操作直接收拾王室强占的良田豪宅,之后肯定会迁扯出一大片官吏、商户。抄一抄家,夺一夺爵,怎么着也够兑付掉整个大明的宝钞了。
操作得当时,再向老百姓推动债券就容易了。就算抄家得来的这些财富还兑付不了全天下的宝钞也没关系,这不是已经出兵广西了吗?顺势再挥兵云南、贵州把铜矿挖一挖,深入交趾把翡翠矿扒拉一下,银钱还不就来了?
更何况,疍户参与组建的新水师已经开始整编了,花个一年半载是不是也能拉出去办点实事啥的?比如说,东北边的那个岛国就有个银山,这个是一时出银量高达世界三分之一的好地段。
也不知道叶宗留那货如果早知道了会不会当时组建矿徒去岛国淘银去?当然,这都不重要了,叶宗留叛乱已经彻底覆灭了。只要从招抚的黄萧养军中找到几个挖矿的,安排一起塞进船队里面,剩下的坐享其成就行了,这银钱可不就这么来了。
小冰河期对整个天下的影响太为严重了,但是相对南方交趾以及苏门答腊、古里、柯枝、锡兰山这一路的南方小国受影响不大,都能够为大明朝提供粮食、香料、黄金和各种宝石,这都是可以用来维持朝廷开支的物产。
更何况还有更南方和更东方,那可是两块大陆,超级大陆等待着去开发。那里有数之不尽的食草动物可以捕猎,有巨大的金、银、铜、铁矿产等待开发。做为第一批开荒者,几乎挥一下锄头就能获得数不尽的财富。
提前布局很重要,不是按着永乐大典打造一条宝船就能出海去淘金的。
朱祁钰不急,还有时间。已经熬了这么多年,再等几年没关系。等到人民安居乐业,军队尽在掌握时,把朱祁镇绑上宝座他都能吓出一地黄白之物来,更不用说去夺门抢宝座了。
“军马呢?”朱祁钰突然来一句,吓了众人一跳。
军马?什么意思?
很明显朱祁钰这个意思不是给周忱、金英安排军队用的战马,那就是要军队喽。给他们配军队干嘛?攻打不臣的王室?
有些懵的诸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于谦起身问了句:“陛下,这军马是何意?”
“哦,不用军马,我想差了。”朱祁钰接着于谦话头一说,气氛就轻松多了。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南京有军马驻防,周卿、金卿尽管凭关防印信调用军马,再给你们配一位总兵官从旁协助,无论西南有警或是宗室不守王道,皆可便宜行使。”说罢,也不管于谦等人意见,直接吩咐给安排操练南京官军总兵。
南京官军也要设个京营操练总兵?不妥吧!
“启禀陛下,臣以为南京官军便命南京五军都督府严加操练便是……”于谦插话没讲完就被朱祁钰打断。
“从辽东调人如何?总兵官曹义于辽东镇守,此次宣府奔袭千里往辽东击贼,辽东曹义坐视不理,着实令人失望。”朱祁钰问道:“调那曹义往南京任操练总兵官,正好周卿、金卿盯着些。如果真不堪用,不妨去其职,另选良将。”
“陛下,辽东苦寒,曹义未知官军在石亨操练之下今非昔比。想来是过于谨慎了些,但也不至于因此去职。”于谦回护道:“臣以为南京无需另遣总兵官练兵……”
“那辽东左副总兵焦礼呢?又或者是右副总兵施聚?”
“回禀陛下,焦礼、施聚二人调辽东仅两月余,操练辽东官军勤勉有加。今兀良哈三卫虽为杨洪所破,但朵颜三部余族仍在,不日便有反扑之祸,辽东不可轻动。”于谦坚持不能对辽东做人事变动。
可能在于谦看来,原来只有一个曹义担任辽东总兵官,才升了宁远守备焦礼、义州守备施聚担任辽东的左右副总兵,可不能这个时候又折腾出花来,免得朝廷东北又有变故。
“那从大同调如何?记得山西有个参政举荐了几个奋勇杀贼的,都授了指挥佥事,调一、两个到南京任参将如何?”朱祁钰不死心。
“陛下,山西左参政朱鉴等人举荐原太原右卫指挥使王正、同知张瑛、太原右卫指挥使宫端 ,平阳卫指挥使张怀俱被授署都指挥佥事,几人任于原处管军。太原也不可轻动啊!”于谦再次反对。
“陛下,南京并无必要另置总兵官管军,止宜令五军都督府严加操练即可。”
看着于谦,又慢慢扫了一眼其余几位重臣。你望向深渊,深渊也在望着你。朝臣们也正疑惑的看着朱祁钰,为什么突然对南京这么上心。
“陛下,莫不是有迁都之意?”于谦问道:“若是如此,万万使不得……”
没等于谦讲完,朱祁钰伸手制止了于谦的话。犹豫了片刻,朱祁钰问道:“诸位以为‘片帆不得下海’当为何解?”
“陛下…….要开海禁?!”周忱不顾自己已近古稀之年,噌一下站了起来。身体突然大幅运动带起了身前小几,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明朝初期,洪武朝廷为了避免沿海居民被海外诸国、异族伤害或利用,为了维固自己的皇权,行使了非常严厉的“海禁”和“迁海”政策,即“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
按照洪武大帝指示“其中都鄙或与城市,或十之三,咸大姓聚居。国初汤信国(公)奉敕行海,据引倭,徒其民市居之,约午前迁者为民,午后迁者为军。”
而正统十四年六月时正统帝还严令海禁,从而进一步促使广东叛乱的生成。
开海禁,这种敏感话题一旦被提起来后面就收不住了,朝廷里多半会一片反对。
“诸卿都不是刻板之人,朕便如实讲了。周卿善于财赋,为人谨慎细致。”说着,从笼袖里拿出一卷锦帛。兴安忙接了,按朱祁钰手指的送下去交给周忱。
周忱慌忙站起躬身伸出双手接过,一手捏住锦帛中间位置,另一手将案几稍做收拾,再用袖袍扫了扫案几这才轻轻放下帛书,小心翼翼展开。
“南京近水,可造大船操演。此图所着为软帆快船,只是概图并不细致,须得力船工造船驾帆试造成形。软帆快船是我从一篇不知名的杂记中读到西洋小国所造,正合我硬帆宝船相辅相成。”说着,朱祁钰长叹一口气。
“自我大明立国至今,屡受倭寇之害。虽有备倭军屡次陆地剿贼,终比不过海上击寇便宜。朕每尝言,只有千日从贼,无千日防贼之理。陆地剿贼,防不胜防。贼胜,则糜烂千里;贼败,则转而投海而去。我大明空有官军百万,左右支援,东奔西走,徒费钱粮。”
“如此,朕有意收疍民养水师,造快船逐倭寇于海上,御敌于国门之外。”说出这么一番话,朱祁钰差点被自己感动到了。
“逐寇于千里之地,御敌于国门之外……”稍一沉吟,于谦最先表态支持:“启禀陛下,臣以为可行。”
“廷益……”胡濙叫住于谦,想要阻止于谦支持。
“胡阁老,请容下官说完。”于谦继续道:“如今大明各处备倭军总数十余万人,每年备倭疲于奔命。北边有警往北边,南处有警往南处,实则每年剿贼寇不过十余人,得首级不过三、五级。”
“朝廷养大军而未得实用,不若调往他用,或能乘舟船往寇之所在。正所谓‘寇可往,吾亦可往’,若重造宝船,一则可利于沿海巡哨,二则可海上击贼,三则可逐寇之所往。实有利无害。”于谦侃侃而谈,句句切中利害。
“不仅如此,有了水师,大明可重下西洋。”一提到下西洋,胡濙、王直等几位老臣子的脸色都不好看。朱棣下西洋时败掉的财富实在太多了,大家都有心理阴影走不出来了。
“朕之下西洋,不要万国来朝。”朱祁钰知道众人担心的是什么,直接先给一颗定心丸。
“郑太监奉旨下西洋时,带回奇珍异宝无数,皆乃价值连城之物。更有记载西洋诸国有田地无须耕种便可硕果满满,又有树木汁水甘之如贻。奈何这些宝贝竟然都未曾带回大明。”
“众卿可曾细读历年粮税并军囤所收子料数?粮食欠收日益严重,又有北虏频繁犯边。此内忧外患之际,小民需要有生计可寻。开海禁,为小民求生计!”
“闻所未闻,臣不敢苟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王直不认同。
“王阁老此言差矣。怎的就闻所未闻了?”朱祁钰笑问道:“如今已经是寒冬,王卿府上吃些什么菜蔬?怕是少不了菠菜、胡萝卜、胡椒吧?这可都是外来的,中原本来是没有的。”
“永乐年间,官军屡次下西洋也并非没有过各色珍禽异兽进献,奈何都未能用于百姓。往后再下西洋,必须以利国利民为重。万国来朝,虚名而已,我大明民脂民膏尽数便宜了外番,真真岂有此理。”朱祁钰态度很明显,景泰朝下西洋,绝对不搞虚的,只要实实在在的利润,要能看得到,摸得着,能吃能用的物件。
“如此,臣遵旨。只求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切莫追逐虚名。”
“王卿这是说哪里话,朕像高祖文皇帝吗?岂是那追求虚名的人哪~”
“像高祖文皇帝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那我们是该像,还是该说不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