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实录》:
景泰元年八月初七日,太子太傅、礼部尚书胡濙领众官奏请迎驾礼仪……
是议,堂上官一人至龙虎台,锦衣卫遣指挥二人并官校执辇轿至居庸关,各衙门分官至土城外,总兵等官至教场门迎接行礼。车驾至安定门入,进东安门,于东上北门南面坐。皇帝出见毕,文武百官朝见,行五拜三叩头礼。太上皇帝自东上南门入南城大内……
上谕,虏人谲诈,未全凭信。可于轿一、乘马二匹,驾于安定门内……时户科给事中刘福等上言礼太薄。
上曰:太上皇帝乃朕至亲,自留虏庭,宗社倾危,生灵无主,彼时群臣进章,请命于皇太后,诏告天下,立朕为皇帝,保护宗社。辞之再三,不得已嗣登大位,已尊大兄为太上皇帝,礼之至极,无以加矣。尔后太后应人民所请,废大兄太上皇帝位,止为庶人。今福等言所奉太薄,未知其意如何?礼部其会官详福所言以闻。
景泰元年八月一十九日,朝廷遣太常寺少卿许彬于龙虎台,锦衣卫指挥佥事宗铎于唐家岭,礼部左侍郎储懋、侍读商辂于居庸关迎驾。
景泰元年八月二十一日,御兄避位诏至,曰:吾以不明,为权奸所误,致陷于虏廷。已尝寓书吾弟嗣皇帝位,典神器,奉钦宗祀。此古今制事之宜,皇帝执中之道也。今幸赖天地祖宗之灵,母后、皇帝悯念之切,俾虏悔过,送我还京。郊社宗庙之礼,大事既不可预;国家机务,吾弟惟宜。望文武群臣悉心以匡其不逮,以福苍生于无穷。吾归京日,迎接之礼,悉从简略。布告有位……
吾昔受先帝遗命,祖宗鸿业,俾付于我,本当深惟负荷之恩,以图治理。去年秋,丑虏傲虐,背恩负义,拘我信使,率众犯边,有窃神器之意。原宜遣将问罪,奈何为权臣所挟御驾北征。不意天示谴罪,被留虏中。屡蒙圣母上圣皇太后、皇帝贤弟笃念亲亲之恩,数遣人迎取,上赖天地大恩,祖宗泽福,幸得还京。尔文武群臣欲请重以迎接之礼,吾辱国丧师,有玷宗庙,有何面见尔群臣?所请不敢从之。
上谕:悉尊大兄之意。今言太薄,则讥乎朕。事既行定,不许妄言。钦此。
“皇爷,李永昌去过御兄府了。”好不容易回到紫荆城的兴安一脸谄媚在朱祁钰身旁奉茶说道。
“嗯。”朱祁钰不置可否。
“皇爷英明,有了御兄的避位诏书后,朝里再也没有人会质疑爷爷大位了。”
“大位有什么可质疑的,储位才是关键。”朱祁钰一句话,把兴安整不会了。
这话不好接,就算是兴安在宫里混了几十年也不知道怎么圆过这个话头。不仅仅是大明朝,深受儒家思想的历代王朝为了维护封建王朝统治都会在国家宣传帝王传承的正统性。
虽然这些在朱祁钰看起来就是个屁,但不妨碍兴安这个从小被送进宫里内书房学习的宦官认真对待。从正统性讲,既然朱棣弄翻了朱允炆后以朱元璋嫡次子身份继承了大统,之后就该是朱棣子孙代代相传了。
虽然朱祁镇和朱祁钰都是宣德皇帝的儿子,但朱祁镇是宣德爷朱瞻基指定的,即便犯下大错成了庶人,朱祁镇的儿子也仍然是大明朝的太子。
“看把你吓的,当心我要让你操持着废立太子吗?”朱祁钰身体里那个灵魂看不起朱祁镇没错,但对于抢朱见深皇位这件事情没什么太大兴趣。
天下这么大,还有那么多土地等着大明去开发,干嘛非守着朱元璋从蒙元那里抢回来这一亩三分地?自隋唐之后,即便宋朝多次北伐、西征,拓出来的土地也无法与前朝相提并论。
更不有说蒙元时期,忽必烈名义上掌握的领土之大,几乎占据了当时拥有历史文明的欧亚大陆绝大部分土地,无论白人、黄人,都在蒙古人的马蹄下瑟瑟颤抖。
按照人类出走非洲大草原的行程来看,黄种人才是非洲原始族群的终极归宿,也就是说黄种人是进化和经验传承的最后产物。既然黄种人才是最好的,那么世界为什么不该是黄种人来统治呢?
“皇爷说的哪里话,但是皇爷吩咐,奴才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能得皇爷看中,那是奴才的福分。”知道不用去操办废立太子的事情,兴安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还记得朕之前说过要给你一个流芳百世的机会吗?”也许兴安只当朱祁钰随口一说而已,但朱祁钰真有事情要派人去做,兴安惯会察颜观色顺风使舵,又不像王振那么恋权,不似金英那么贪财。
是个人总该有些弱点才是,不恋权不贪财,还能贪点什么呢?如果还有子孙根,那多半是贪恋床第之欢了,可是兴安至多只能糊人一脸唾沫也干不了啥正经事,就只能看看用名能不能吸引了。
“不敢劳皇爷惦记,奴才能够有机会常常随侍在皇爷身边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兴安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其真实性恐怕不高,但还是不能判断如何可以掌握兴安的癖好。
一个有癖好的人就有弱点,一个有弱点的人就好控制。朱祁钰知道兴安一定也会有什么爱好,但是历史上对兴安的刻画多是作祟小人,风吹两倒的人物形象,实在没提到有什么具体的喜好。
“奴才是个刑余之人,能够留下这条残命在宫里侍候历代皇爷那都是奴才赚的了,不敢求什么流芳百世。”说着说着,兴安似乎回忆起了过去那个让自己恐惧的年月。
沐英率领着大明官军以横扫一切不臣的姿态,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踏进了自己的国家。红色战旗下无数军士挥刀砍向了自己熟悉的亲友,年轻女性被拖入内室甚至直接当场被扒光衣服被轮番侮辱……
战争是残酷的,即便现代战争中也还是会有很多虐囚、杀俘、残害平民的事情被曝光,更不用说封建王朝中为了能够激励军士而时常发生的各种针对平民的残暴事件了。
“奴才能活着过了这么多年,都是赚的,赚的……”
莫非,兴安就只是单纯地怕死吗?看着兴安失神的喃喃自语,朱祁钰也只好先放弃。
“既然如此,以后想要了再跟朕说。别的不敢许诺,像马和一般成为大明甚至南洋诸国所熟知的三保太监是没问题的。”虽然金英已经被派了出去做水师监军,南边和东边都有大陆可以折腾,将来留给自己子孙后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大同那边另外派个人过去镇守好了,你既回了京,先把大兄的吃穿用度管起来,莫要让人说朕薄待了自己亲兄长,话难听。”朱祁镇没有被送入南苑,当天往延安宫请见太后时也被拒了,走时朱祁镇满眼充满了失落。
“是,奴才一定办得妥妥的。”能够回到紫禁城里,也许才是兴安心中所想。
“宫里面的吃穿用度都比不了大兄在时,除了太后荣养的延安宫之外其他各处都裁撤了不少,大兄那边既然有太子,便依太子并诸王子、公主例供给,再拔些旗卫官军护卫周全,免了不相干的旁人扰了大兄阖府安静。”
金刀案之所以会被卢忠挑起,其首当其冲就是朱祁镇被“请”进延安宫的初期封锁并不严密,宦官、锦衣卫都可以进出。如果从一早就切断了联系,朱祁镇想法再多也没人可赐金刀了。
“我依稀记得罗绮、李实二人回朝时奏称也先除了要嫁妹与大兄之外,还要送六个美女给大兄,是予不是?”
“呃…确有此事。”兴安不理解朱祁钰突然问这事干嘛。
“哎呀,也不知道卢忠那货会不会将瓦剌族美女都给尽数给毁了,若是这般可就暴殄天物了哟!”
“皇爷真是…真是……怜悯众生。”兴安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想不到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好。
“兴伴伴啊,你要知道瓦剌人是什么种群!”在大明朝,可能很多人都不关注这一点,但朱祁钰很关注。错!准确的说,朱祁钰是非常感兴趣,并且非常想要!
瓦剌,在蒙元时被译为干亦剌、干亦剌惕、外剌歹、歪剌歹,直到明代才被翻译为瓦剌,是蒙古部族中的一支。
瓦剌人的先民干亦剌是“森林中百姓”的着名部落,最早生活地可甬东北额尔古纳河流域的密林里,与蒙古社行“蒙兀室韦”相邻。
唐朝中后期直至辽金时代随蒙古语族各部落大举西迁,逐渐向叶尼塞河流域迁徒,并与当地突闹事族部落杂处。
在十二世纪蒙古部勃儿只斤氏首领铁木真势力崛起之初,斡亦剌部首领忽者附带别乞先后与塔塔尔、乃蛮、泰亦赤兀惕和杨只剌等部组成联盟对抗铁木真,但可惜都没能抵抗得住历史滚滚车轮而宣告失败。
元太祖元年(1206),铁木真在漠北斡难河的忽里台大会被推为全蒙古大汗——成吉思汗,随后派长子术赤率军西征“森林中百姓”各部。第二年斡亦剌「惕」种的忽都合别乞、比万斡亦剌「惕」种先来归附。后与成吉思汗联姻,成吉思汗系的公主及宗室女下嫁斡亦剌贵族的就有一十六人之我。
也正因为如此,使得斡亦剌贵族与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紧紧捆绑在了一起。随着蒙古强盛,斡亦剌部逐渐向叶尼塞河上游更广阔地域发展。
1259年七月,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的长子元宪宗蒙哥率领大军在进攻南宋西川合州治所钓鱼城时受伤,很快离世。在第二年也就是1260年三月,军中权贵拥戴蒙哥弟弟忽必烈在开平抢先即大汗位,即元世祖。
当时在大蒙古国首都哈剌和林担任漠北留守的蒙哥幼弟阿里不哥得知后反对,且在蒙古本土贵族支持下继任大蒙古国大汗。钦察汗国、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之主都支持阿里不哥,而实际开创伊儿汗国的旭烈兀则支持忽必烈。
在忽必烈战胜了阿里不哥后,原本就有离心之势的西北三汗国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统一的大蒙古开始了分裂。忽必烈及之后的继任者都只是名义、形式上的宗主和藩属关系。
斡亦剌等支持阿里不哥的势力对于元廷中央的离心力大为增强,且随着时间推移双方芥蒂与隔膜越来越大。
随着蒙元统治不得人心越来越多的起义暴发,经过多次起义军之间的派系战争之后最终胜利者朱元璋派遣大军数次北击北元残余势力,将忽必烈一系元朝皇室送到了阿里不哥后裔的包围圈。
一时间蒙古牧民们传唱着“阿里勃哥(阿里不哥)的子孙也速迭大王等与干蛮剌惕一同造反,杀害了我们的皇帝,夺走了大印,百姓人烟尽行毁坏”的牧歌。
“兴伴伴,你可知道瓦剌是出美女的?”
“啊……啊?!”曾经身为天朝上国的司礼监大太监,兴安当然知道大明朝对于异族女子的态度。
用屁股也能想到御兄朱祁镇在被瓦剌俘虏时为什么不肯娶也先的妹妹,也不肯接受那些美女了。随驾一同回来的几人,除了那个连大号也说不上来的沙狐狸坚持要留在边塞之外,其他人都回了京。
所有人都走过了“政审”程序,按照袁彬自己交代的内容就说明了是他当时力劝太上皇帝切莫以天朝上国太上皇帝之尊位娶了异族女子,免得成了大明朝无法接受的异类。
咱们这位爷是个什么意思?瓦剌女子好看?还千万别让卢忠给祸祸了?这是要干嘛呀!
兴安接不上话,事实上兴安想哭。
这位景泰皇帝这么不着调,怕是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文武百官给针对死。现在想想,也许在大同待着也挺好,至少不会被皇帝不着调的言行给坑死。
“皇爷所说奴才就不知道了,这瓦剌人整日与牛羊马骡打交道,能好看?”好看不好看兴安不知道,但是肯定活得很辛苦。
“奴才在大同听官军将士们都称这些人作骚达子,意指整日与牛马为伴,又不曾洗漱,据说隔着百十步都能闻到达子身上的牲口味道。如此想来,这达子女子怕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兴安想尽一尽自己的忠仆责任。
“兴伴伴,这话可就狭隘了。瓦剌是真有美女的,大兄弃之,我便要收些回宫。正合了人弃我取之道!”朱祁钰的话,惊到兴安直接脑袋一片空白,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皇爷,三思啊!”回过神来的兴安拖着哭腔恳求道,现在的朝堂可不是正统朝时王振把持的模样了,如果让文武百官知道皇帝跟自己这个宦官讨论要收瓦剌 女子入宫,只怕走出宫门就能步了马顺等人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