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济一觉睡到第二天近午时才起,饿醒的。
身为皇子,平日里自然有人关心他穿衣吃饭的问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最最基本的,即便是这一路行来也有杭氏一族安排的侍从贴身照应。太子朱见深一路过来亦步趋,担心自己随时被人给噶了,但朱见济就完全没有这个顾忌,一路上吃了睡睡了吃,到了开平卫还是觉得一路辛苦就这么一头倒下睡了近乎一整天。
“醒了?”正好走进来的朱见深看到后打了声招呼说道:“起来洗漱一下吧,这会错过了饭点只有温着的一点热粥好用了。”
“哦…”很显然朱见济并没有意识到太子话里的意思,仍在迷迷糊糊之间呼唤侍从打水。
“不用叫了,人都走了。”朱见深努力地想着用怎么委婉的方法把这个一向骄气的堂弟拉回现实。“护卫你过来的人里面有锦衣卫的暗探,昨夜里便拿出叔皇的旨意召集了城中大小官员宣读过了。今日午时前就召集了护送你过来的全部人手原路返回了。”
“啊?…凭什么呀……凭什么呀!”突然感觉自己遭到背叛一般的朱见济发疯一般冲出门去大喊着:“我不信!我不信!”
看着朱见济发疯般的往外冲,太子也不阻拦,就这么跟在后面一步一步慢条斯理的。
“殿下,要不要拦一下?”第一次见到亲王这般模样的侍卫心里有些虚,只好向太子请示。
“不用,闹一闹就好了。我那叔皇就是要教育一下普王,你们可别多事。看着他别闹出幺蛾子就是了。”朱见深说着又摸了摸袖袍里的那封书信,叔父给自己的私信可是交待自己看好了这个不成气的堂弟,如果有需要尽可用君臣之礼好好管教一番。
叔父的意思很清楚,留在京城有杭氏在一旁护着,慈母多败儿。扔到开平卫来就是让这小子好好看看真实的人间是怎么样子的,在父母羽翼下呵护的小鹰是永远飞不起来的。
这话像是托付,也像是在对自己的教育,早熟的朱见深虽然还不足以理解这番话,但是照着做没什么问题。撑一撑,只要太傅回到开平一切就都由太傅主事了,那会朱见济就算惹出了什么事情也跟自己没关系了。
一天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这次是真疲惫了。拖着疲惫而且浑身又脏又臭还多处带伤的朱见济回到了总督府,如果不是门外的护卫早打过招呼都不能把人给放进来,这位大明亲王的形象几乎跟乞丐、氓流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为什么…为什么…”充满不甘的朱见济步履蹒跚走到朱见深跟前,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别怨我,也别怨叔皇、皇后又或者是皇贵妃,谁都不要怨,把这当成是对自己的磨炼。”朱见深掏出了信函推给朱见济。“叔皇想要让你成长,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幸好你这一日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大事,因为嫌弃味道难闻打翻的羊杂汤只是小摊子,没赔几个钱,当然这得从你的月例里面扣。”
一把抢似的抓过信函朱见济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然后又重头到尾再看了两遍后将信件撕了个粉碎。嘴里低声呜咽着像小兽的低鸣,像是遇到危险的警告又像是渴望得到保护的哀求。
“叔皇的意思已经用谕旨告诉了开平卫里的每一个人,所以不会有人拿你我当做皇子看待。你和我一样都要开始自己整理房间,自己洗衣服,还要……合理使用月例了。你这一天在开平城里打坏的东西都得要赔得,估摸着你两个月的月例是扣光了,哦,或者是两个半月。”
“凭什么呀,凭什么…”经过一天的发泄,声音已经嘶哑的朱见济已经没有太大的声音来宣泄自己的不满了。锦衣玉食惯了的公子哥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已经是极限了,没成想好不容易熬到开平卫才倒头睡了一晚上就发现所有都变了。
看到朱见济的不满情绪更像是喃喃呓语,经过一天的发泄已经认清了事实无法改变后朱见深走出屋去,好一会之后端着一个托盘放到屋子的小圆桌上说道:“这会只剩下这个了,你先吃点东西,一会找出自己的衣物到浴室去洗漱一下。这里不比在宫里,没有人专门为我们打水洗漱。”
说完这一切,朱见深轻轻退出了房间,留下了看着眼前一碗白粥、两条小咸鱼发愣的朱见济。
“想要统御万民先治一下不服管教的兄弟”想起叔父给自己的信函朱见深也是直摇头。这破事,怎么也能落到自己头上?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
朱见济有骄傲的资本,有不服管教的条件,但那是在京城,在皇宫,在自己亲娘老子身旁。一旦被撵到了万里之外,就算朱见济贵为亲王也经不起牧人的一顿马鞭。草原上仍然一个活物都随时有可能送了杭氏眼里的宝贝疙瘩去见太祖高皇帝。
任性不服管教的朱见济只不过一天时间就尝尽了苦头,在陌生的环境里朱见济的脾气就像是吐过浓痰的鸟儿一样缩了起来。色厉内茬,只敢在最爱自己的娘亲面前叫嚣,脱离了父母的保护就像一条流浪狗一样只敢躲在角落里的抽泣期待能够得到好人家的收养。
经历过几天的调整,心情慢慢恢复平静的朱见济在一次次发完脾气无人搭理之后终于认清了现实,老老实实学着洗衣服收拾房间了。不收拾不行,随你怎么发脾气砸东西又或者骂天骂地骂父母,朱见深都只是在侍卫的保护下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就像是看人唱戏一样。
折腾过几次的朱见济眼见达不成目的也只好边哭鼻子边嘟囔着按要求收拾被自己弄乱的东西,不然连口稀粥都喝不上。
朱见济想回皇宫去享福,朱见深还想顺利继承皇位呢!收拾自己这个堂弟是皇命,更是考验,两个半大小子都得斗智斗勇。只不过朱见深有后援团支招,更有一群只认太子不认普王的保镖,撒泼耍赖的朱见济讨不到一丁点儿好处只好认命。
一碗白粥,一碟咸菜至多再加上一、两条咸鱼往往就是一顿饭了。如果打翻了就一顿没得吃,开平卫严格执行了闲时吃稀忙时吃干一日两餐一宿的标准——针对普王殿下!打翻的食物就饿一顿,而下一顿就算是舔干净碗底也还是不够填饱肚子的。
人呐,有时候就是作。哭啊闹啊都需要力气补充,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有力气?
碰上太子身边有出损招的不知道从哪里捉了只老鼠扔进了普王殿下的房间…嗯…是老鼠闻着味找进去的,绝对没有人借着跟着太子探望普王情绪的时候偷偷放老鼠进去……
随着一声惨叫过后就是一连串的哀嚎,吓到尿了裤子的朱见济终于高声求饶。再之后,朱见深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再伴做一个贴心大哥哥对着堂弟好一顿安抚。被太子臭骂了一通的侍卫们立刻拿住了耗子,应太子要求还帮着普王把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这才把空间留给了大明朝的储君和他的堂兄弟。
接近崩溃边缘的朱见济再也不敢作妖了,让洗浴,教他洗衣服就老老实实洗衣服。
匆匆忙忙赶回开平的于谦知道了原委,请出了天子剑下令把太子身旁的侍卫好一顿揍,就连太子也挨了十下手掌心。看到太子为了自己挨了揍,朱见济再一次嚎啕大哭,被安排到跟太子睡一个房间的朱见济破天荒第一次学着小心翼翼给堂兄擦药水镇痛。
“太子殿下手掌无恙吧?”趁着支开了朱见济,于谦关心的问道。
“太傅过虑了,只是痛一阵子就好了。”刚来到开平时朱见深称呼于谦为干爷爷,于谦却打死也不肯接受这个称呼。
在于谦看来,君君臣臣那一套比什么都重要,就没有臣子给储君当干爷爷的,那就是找屎。哪怕是皇帝陛下安排的这个缘分也绝对不能要,就是一段孽缘呐~
“事情于康已经告诉我了,太子这么做太冒险了。谁给出的这主意真该斩了!”不怪于谦生气要借着由头揍太子身边的人,扔老鼠吓皇帝儿子这种事情都敢整出来,这要真吓出个好歹来怎么跟皇帝交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但被捅了出来皇帝还有其他心智健全的儿子,可太子就不一定还是太子了。
“幸得结果是好的,普王殿下现在不仅仅是没了骄奢之气,对太子也很是信任依赖,太子殿下要维护这得来不易的局面。将来太子登基时普王殿下将有可能成为最大的助力。”说着,于谦掏出一封信函说道:“陛下除了给太子有私信也给了老臣一封,特别交待道太子少年老成,心思缜密,担心思虑过多伤了身子。殿下可明白今上的意思?”
少年老成、心思缜密那是铺垫,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思虑过多而已。半大点小子思虑过多能想什么,想女人、想金钱、想名誉、想权力?那些都不用想,太子只要想随时都能得到,而且是一等一的。不,太子只要是想就能得到最好的,仅次于皇帝陛下,所以太子思虑过多想的是皇位!
“原本朝廷里很多人有不同的想法,哪怕是当年今上召集宗室约法三章仍然有人持怀疑态度。现如今老臣见了陛下这封私信便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陛下就是要助太子登基。这样的叔父从古至今绝无仅有,太子可要好好珍惜,绝不要辜负了陛下的期待才是。”于谦还是那么不会绕弯子说话,太直。一方面不肯当人干爷爷,一方面多少有点老辈教训小辈的意思在里面。
“见深谨记太傅教诲!”在周妃教导下低调做人的朱见深明显听进去了,没有小孩子那种着人讨厌的坏脾气。
“嗯~这样,普王殿下新到开平不久,人和事都不清楚。就给太子和普王放几天假,先由太子陪着普王殿下熟悉一下开平四周的环境,然后再到总督衙门里行走好了。”见到朱见济返回,于谦板回脸交待了一通后就依足了规矩行礼告退了。
休息几天,无非是让心情受到沉重打击的朱见济缓缓心情,不至于一直遭受打击一下子没绷住真出了点什么意外。顺便,不是正好能给太子和普王两个增进兄弟情谊的空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