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室中静谧。大将军久久凝视着欧阳明,终于开口:“以陛下之睿智,焉能不明当下天下之大局?然则为何不调遣禁军支援京州?”
“秦将军,若此事如此简单,陛下也不会如此焦虑。”欧阳明淡然道,“林王意图借机转移祸水,若禁军介入,蛮族必将转而攻打雍王。林王与梁王封地相互钳制,他们怎会乐见此景?若陛下强行出兵,引来蛮族直逼帝州,他们只需稍作放纵,即可直接威胁京畿。因此,禁军不可轻动。当前最佳方案,是民王协助晋王守卫京州。民王在诸藩王中实力强劲,全力保全一个原州,当不在话下。”
“只是,民王是否会真心协力?”大将军眯眼问道。
“秦将军亦是明眼人。”欧阳明轻轻一叹,“世人皆看清民王,唯陛下为其表象所惑,心中对康王之殇始终耿耿于怀,致使其对民王过于宽容。哎。”
大将军颌首,心中对欧阳明的洞察力愈发敬佩。这位看似瘦弱、面无腴肉的文臣,对大陈国局势的把握总是精准无比。
“如此一来,岂非困局难解?”大将军忧虑道。
“确乎险境,但并非无解。”欧阳明沉声道,“大陈国能否延续盛世,全在于晋王与民王能否摒弃私心,精诚合作。若两位殿下不顾大局,皇室危矣。”
大将军深以为然:“欧阳尚书所言极是。犬子此次赴京,陛下虽未明言,但显然已有默许之意,恐怕亦是对此事忧心忡忡。”
欧阳明淡然一笑,转移话题:“罢了,此事暂且不论。来,饮茶。有些事只能静观其变,陛下如此布局,必有深远考量。”
两人默默品茶,不久,小黄门匆匆来报,皇上邀他们一同游湖。
二人闻讯,只好立刻动身。
两人走得匆忙,那份报纸被遗留在了正堂之上。此刻,一只纤纤玉手悄然伸出,将其拾起。
出现在正堂的是主仆二人。其中女子容貌如花,身姿曼妙,肌肤赛雪,一双明眸流转,如丹凤展翅。她正是欧阳明之女,欧阳芸。其身边,一身青裙、圆脸娇憨的少女则是她的贴身侍女小环。
“小姐,这是何物?”小环询问。
欧阳芸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报纸:“听闻表哥曾提过京州的报纸,如此看来,此物应是无疑,且记载的正是京州之事。”
“可是那个三年前狼狈逃回帝州,遭皇上鞭挞的晋王所办?”小环撇嘴道,“如此说来,这报纸也没什么看头。”
欧阳芸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明媚微笑,美艳动人,令小环也为之失神。她暗忖,难怪表少爷整日往欧阳府跑,一日不见便魂不守舍,原来如此。
本欲放下报纸,欧阳芸对陈华的印象仅停留于外界传言:桀骜不驯,性情乖张,临阵脱逃,种种形容叠加,这位晋王似乎一无是处。然而,当目光掠过一首诗时,她却愣住了。
欧阳芸体弱,欧阳明不许她过多走动。但她闺中寂寞,常常趁父亲外出之际,由小环偷偷带她在府中游玩。今日闻得欧阳明与秦将军外出,小环便告知了欧阳芸。
“小姐,您怎么了?”见欧阳芸眼神闪烁,小环关切询问。
“小环,晋王真的如他人所说那般不堪吗?”欧阳芸问。小环思索片刻:“这都是道听途说,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应当不会有误。”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欧阳芸轻声诵出诗句,反问:“一个如此不堪之人,能写出如此荡气回肠的诗吗?”
念及此,欧阳芸轻轻一叹,心中泛起涟漪。
小环握住欧阳芸的手腕,劝道:“小姐,莫再牵挂那晋王之事了。老爷不在,咱们赶紧去池塘喂鱼,否则表少爷来了又要满口之乎者也,显摆他的学问了。”
欧阳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小环相视一笑,携手往后院而去。与此同时,欧阳明与大将军已抵达城南的曲江池畔。
曲江池因景致秀美,每年四月总引来众多文人雅士、才子佳人踏青赏玩,其间亦不乏权贵人士流连。甚至皇帝有时厌倦宫中景致,便会乘坐画舫,携几位亲信大臣,于湖上品酒赋诗,悠享逸趣。
“陛下今日看来心情甚佳,可是有何喜事?”画舫中,见皇帝始终笑容满面,欧阳明不禁询问。
皇帝朗笑两声,言道:“你们想必也都留意到了晋王的新作吧?上次的《醉京州》尚且不论,此次之作又让我眼前一亮,颇感惊喜。”
听闻此言,欧阳明与大将军心领神会,原来皇帝此行意在分享这份喜悦。虽贵为九五之尊,但自己的儿子能创作出连帝州才子也难以企及的佳句,确令身为父亲的皇帝深感自豪。
“陛下也留意到了?”欧阳明含笑回应,“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番确实让我们眼界大开。”
皇帝笑着接话:“由此观之,朕对原州局势又多了几分信心。单凭此诗,便能揣摩出晋王对待蛮族南侵的态度,哼,林王等诸藩王怕是要失望了。”
欧阳明与大将军交换了个眼色,理解了皇帝为何如此欢喜。稍作停顿,皇帝又道:“不过晋王封地实力尚显单薄,虽然禁军不便调动,但在钱粮方面却可适当支援。欧阳明,你以为如何?”
“微臣明白。”欧阳明答道,“明日早朝,臣定会上奏陛下,为晋王调配所需钱粮。”这已是他们君臣间的默契所在。
随后,皇帝转向大将军:“朕记得巩火仍在矿山服刑吧?”
大将军心中一振,抱拳道:“是的,巩火此刻仍在矿山受苦,陛下有何打算?”
“命他转至京州继续服役。”皇帝平静地下令。
大将军心中大喜,巩火乃朝中坚定的主战派将领,性如烈火,因在朝堂上对皇帝直言不讳而被贬至矿山劳役,至今已有五年光景。如今这位勇猛悍将终于有望重返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