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感觉到一阵剧痛,于是他睁开了双眼。
双眼被蒙住,他看不清前方。
并且,他似乎被倒挂起来了。
周围没有声音,甚至可以说是寂静的吓人,唯有他稍稍动弹时,垂下来缠绕脚腕的铁链传来的响动。
李维有点紧张。
他当然会紧张。
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下,即使是成年人也很难不紧张,更何况他只是个孩子。
但好消息是,他是跟安德混过的孩子。
舌头在唇齿间一阵游走,李维感受到了小小的,熟悉的鼓包。
那是安德给他的优待,一枚被藏进他口腔皮肤内的血胶囊,在关键时刻几乎等同于第二条生命。
“老大……”
李维在心里默默的思考着。
对于安德,他总有一种莫名的信心,就好像那个人是无所不能的一样。
当然,对李维来说确实如此。
自那天在下水道中的相遇起,安德就挥舞着刀剑,把他原来的生活砸的稀烂,然后又带来了更好的。
安德总说什么交易,但那所谓的交易,李维并没有付出什么。
他当然跟安德询问过这些,但得到的答复从来都是敷衍的。
不知道安德是以什么标准,不过很显然,李维自己并不属于安德认知中的孩子。
恶劣的环境,总是能筛选出足够成熟的人。
也唯有足够成熟,才能活下来。
李维很清楚这些。
但……
李维知道,自己会死。
他一定会死在今天。
就像小贝宁说的一样,即使他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是受诅之子,他一定会死的。
他知道,安德一定会来救他们,因为那是安德。
但他也确信,这里的敌人绝对不是那些帮会一样好对付的货色。
这些人,绝对能威胁到安德的生命。
“……别来啊,老大。”
李维这样想着。
随后,剧痛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
老者看着眼前的男孩,眼里满是喜悦。
“真是完美……居然如此慷慨……”
就在老者喃喃自语时,一旁传来了怒骂。
“老东西!你快放了我们!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好看!”
听到一个孩子这样看上去有些幼稚的威胁,老者露出了笑容。
他将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华美短刀慢慢从李维小腹拔出,剧烈的疼痛让男孩再度惨叫出声。
不过或许是没有当初安德掏扑克牌时那样痛,李维的挣扎幅度明显低于了老者的心理预期。
于是他走到了刚刚说话的孩子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呸!”
被悬挂的男孩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恶棍,一口唾沫吐在老者脸上。
老者也不气恼,充分阐释了什么叫唾面自干的精神,随后就带着微笑,开始用那把短刀,一片一片削去男孩肩膀上的血肉。
……
李维看不见,但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和安德一起出门的时候,听过很多人受伤的声音。
刀子划破皮肉的声音,子弹打穿皮肉的声音,人被掉落的建筑垃圾砸伤时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
而那孩子说话的声音,李维也一样熟悉,但却又陌生。
那是他的声音,他们这些受诅之子都有的声音。
但那不是任何一个他认识的人的声音。
没有遇到安德前,他这种人从来都见不得光。
字面意思的。
所以,他的听觉一向敏锐。
那不是小贝宁,不是瑞德,不是希尔……
不是任何一个他所熟悉的受诅之子。
李维很确定,那不是。
想到这里,他的心沉了几分。
跟在安德身边,即使他再如何愚蠢而没有天赋,也能耳濡目染的学习到一些东西。
更何况,能活到这么大,他本就算不上愚笨。
李维明白了,刚刚说话的老头,以及那老头背后的势力,并不是如他一开始所想的一样发现了受诅之子们的价值。
如果李维猜想的没错,他——或者是所有这样的孩子,全都是被这群人制造出来的,甚至那老头背后的势力,绝对有着某种办法来寻觅他们的准确位置。
不是捕获。
而是回收。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进一步印证了李维的猜想。
没有安德的科学饲养带来的充足营养,那个男孩在刀下并没有撑太久。
李维只是听见,惨叫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大了不少,然后迅速消失。
最后,是一声某种东西被丢进水里的声音。
那大概是一锅药液,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
即使是闻,李维也能确定。
毕竟有这样若有若无的味道,但又没有毒素,并且他也没听到肉和骨头被迅速溶解的声音。
——他曾经见过安德现场为一个以吃人作为艺术与消遣的魔术师调配过这种药剂。
从小腹的弹孔注入,仅仅只用不到五分钟,那被倒挂起来的家伙,就连头盖骨就被腐蚀出了小洞。
但那些药液的目的绝不仅仅如此。
李维不知道,也不确定。
如果是安德在这里,或许只要拆掉一部分灵性进行分析,就能立刻得到答案。
但他做不到。
他只能在一片漆黑中默默地等待。
聆听着一个又一个代表死亡的声音,然后等待。
他安静的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切。
因为,他只能做这些了。
……不。
他的心被越来越多奇怪的东西所填满,一些宛如剪影的东西突兀的出现。
他在耳鸣。
他的双眼在流血也在流泪,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的身体……不……甚至就连身体是否属于他,他也无法确定。
直到利刃刺破了他的喉咙,鲜血一点一滴的滑落,最后一丝意识与体温都要消失的前一个瞬间,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要活着。
是的,他要活着,他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身体就连动一动都很勉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微微张嘴,然后用力咬了下去,他记得该这样做。
然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嘴里爆开。
——那是他被丢进锅里前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