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严重的时刻,严重到让人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太羞耻了......
哪怕心里千不情万不愿,杜永还是被身体里的欲望驱使着爬上了树。
桂花树散发出浓郁的清香,一眼看去,犹如一团金黄的花火。
秋光正好,微风不燥。
良辰美景,有人以此作诗,有人取花酿酒,有人则趁着花繁叶茂,做不轨之事......
邻居家的赵大婶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洗漱,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把年纪,还会有人来偷窥春光。
偷窥的人正是杜永,他可是土生土长的襄国人,不是什么卑鄙的穿越者。
之所以会这样做,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那天杜永不慎掉进了池塘,被人救出后,因为着凉,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不说在这种穷乡僻壤,哪怕是在有良医的桑州城,温病也是一种棘手的恶症。
杜永就这样足足烧了两天,期间汤水不进,只有他爷爷挖了些草药,给他外敷了全身。
眼看杜永救不活了,他爷爷情急之下找来村里的神婆,给杜永“唤灵”。
一阵神惊鬼泣的舞蹈下,又是香又是鸡血,最后还被灌了一碗乌糟糟的符汤,杜永竟真的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可乐,我要喝......可乐。”
焦急的爷爷见到孙儿醒来,非常高兴,他谢过了神婆,又磨刀霍霍向母鸡。
虽然是留着下蛋的独苗,可是那边孙儿还嚷嚷着要吃的,为了给孙儿补身体,老头子还是忍痛下了杀手。
鸡汤出锅的那一刻,肉香四溢,惊动了左邻右舍,三姑六婆出来看见了,都道一声败家!
这云墨村,有家畜的算是上家,没家畜的算是下家,乡里没啥争头,就靠这鸡毛蒜皮的事情搞点优越感。
老头子哪里知道醒来的并不是真的杜永,一个异世界的灵魂鸠占鹊巢,成了他的孙子。
寻常人家几年不知肉味,按理说有鸡肉吃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那异世人却不领情。
他嗦了一口鸡汤,登时就吐了出来。
他喊道:“这什么东西,你不放盐的吗?”
他爷爷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一斗盐十斗米,何不食肉糜?
老头子以为他只是烧过了头,一时的不清醒,于是他把鸡汤放在灶头温着,静静地守候着猴一样的孙儿。
最终人铁饭钢,杜永还是捏着鼻子把一大锅鸡汤干完了。
老头子以为他正常了,忙活了一天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杜永却乘机跑了出去。
夜色茫茫,猴儿没跑多远就被眼前所见吓得魂不附体。
天上竟然有两轮明月,月光之下,一道道气体向地面席卷而来。
那是比龙卷风细小无数倍的气旋,看着轻盈透亮,却透出一股森然之意,还没靠近,杜永就打了一个寒颤。
“好冷......”
明明还只是秋天,这里明显是丘陵地带,怎么会有如此冻人的夜晚。
杜永战战兢兢地走着,变成小孩子他认了,天上有两轮月亮他也懒得计较。
真正让他感到害怕的是——鬼打墙,他在丛林里走了几个时辰,还没看见大路,依然在黑魆魆的丛林里摸瞎。
他走着走着,走到尽头之处,终于看到被一片荆棘挡住的大路。
于是他抄起从邻居那里顺来的镰刀,砍了下去。
他砍的哪里是荆棘,他砍的是九等浊气“阳魑”,与天上飘荡的清气不同,一些肮脏的浊气从幽冥之地诞生,游离在荒山丛林之间,专侯那些误入歧途的人。
这些会毁人心智的浊气也被称为邪气,只有与邪气结下恶缘,它们才能打破桎梏,被人体吸收。
三千年前,邪气成灾,那时人体没有桎梏,无数人因此入魔。
三千年后,经由气术的发展,人人蜕凡,人类在体内产生了自然抗体,普通的邪气根本无法近身。
那邪气得到了入侵的机会,他发现杜永只是一个蜕凡一重的人类废崽。
所谓蜕凡一重指的是,第一次被九等清气醍醐灌顶,灌顶九次为蜕凡极致,第十次就是赋灵,赋灵境则是真正跨入了气修的门槛,成为了一名气师。
至于为什么蜕凡一重是废崽,那是因为人在八岁以前,哪怕睡觉都会有清气醍醐灌顶,如果那人天赋异禀,清气甚至会停留下来,与他融合,一夜之间成为气师的佳话比比皆是。
蜕凡一重则是尴尬了,这意味着清气觉得此人愚笨,不愿意多做停留。
那邪气只一次冲击就打破了杜永的桎梏,它的力量只消耗了一小半,接下来就是引导杜永入魔了。
真正的杜永这时才醒来,他在穿越者的意识里沉睡了很久,其实他早就可以苏醒了,他不醒来的原因是乐不思蜀。
穿越者的知识太丰富了,这家伙原来是一个生活多姿多彩的社畜,他酷爱美食,在那里杜永尝到了五湖四海的风味小吃。
每一道美食的触感就跟他看的那部漫画一样——
“出现了,万里长城!
哇,是金色传说!”
......
他也喜欢读书,那个世界的文言文其实与这个世界的文字十分相像,杜永在那里完成了白丁到秀才的转变。
还有那些“老师”,杜永一想起来就面红耳赤,他只是略微看了一点,稍稍补全了自己的人体生物知识。
现在他回来了,穿越者要寄了。
这是他在那里学到的流行语,他觉得蛮有意思的。
照杜永的理解,穿越者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穿越不是痛失双亲就是被人违背婚约。
杜永想了想,他还有爷爷呢,一定要守护全世界最好的爷爷。
这时杜永也看到了自己的灵魂之中,一个绯红的精怪出现在中枢位置,它分明已经把穿越者的灵魂吞噬了。
可怜的穿越者......
同情归同情,这是他的身体,他绝不允许出现鸠占鹊巢的情况。
他侧着身子,两腿前后站稳,然后运用腰力牵动全身,一个漂亮的回旋踢脚,把绯红精怪踢倒在地。
他用拇指刮了刮鼻子,俯视着地上的精怪。
那精怪一脸茫然,这里是这个家伙的意识深处,他已经把他吃了,怎么又跑出个黄衣小子。
阳魑用鼻子嗅了嗅,不是其他九等气的味道,那么,他是谁?
杜永却发话了:
“滚出去,这是我的身体!”
阳魑定睛一看,果然这黄衣小子才是真正的主人,只有身体的主人才能在这里幻化出栩栩如生的意识体,就连他也只是一团模糊的光影。
他发出了桀桀的笑声,难怪我把刚才那小子吃了还没获得身体的掌控权,原来这小子才是苦主。
他的身体瞬间膨胀了起来,然后在爆炸声中化作了一大团红雾,朝杜永飘了过来。
杜永想逃,可这里的空间有限,那红雾最终还是追了上来。
红雾渐渐覆盖了杜永的全身,恍惚中杜永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世界。
红粉飘香的房间,气氛十分旖旎,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靠了过来。
她在杜永耳边幽幽地说道:
“永儿,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杜永双眼瞪得老大,这女子不是谁,正是给他启蒙的“老师”。
他的心里立马出现了抵触感,我辈儿郎,读圣贤书长大的,岂能做这种不忠不孝之事。
他心里这么想,可是那嘴唇近在咫尺,好红好艳,就像成熟的樱桃,嘴巴虽然闭着,清香却传到了鼻子里。
他招架不住,想到了“情绪转移法”。
于是画风一转,杜永来到了一个阴暗的小屋。
他的头好疼,像是喝了许多酒。
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光着膀子笑眯眯地看着杜永。
果然“转大人”让杜永清醒了不少,他一把抄起床边的水壶,准备自卫。
画面又是一转,糙汉子杰哥变成了以色列王大卫,看着那完美的肌肉线条,杜永不禁吞了吞口水。
“救命啊!”
杜永再也无计可施了,他闭上眼睛躺倒在床,像是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阳魑道了一声晦气,没想到这小子不好女色,却爱男风,不过这小子的眼光不错,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房间里的两人。
就在大卫要接触到杜永的时候,杜永突然睁开了眼睛,嘴里振振有词地念道: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
大罗法咒,般若诸佛!
般若巴麻哄!
飞龙在天!
去!”
幻境轰然破碎了,杜永回到了原地,冷冷地看着一脸惊怯的阳魑。
阳魑心道一声“好险!”
刚刚他明明察觉到上三清的气息,还好是一句假咒语,不然不说他这一缕分身,恐怕真身都在劫难逃。
被杜永这么一弄,阳魑自觉丢了面子,这家伙脑袋里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把鬼都吓了一跳。
他重新变化成精怪的模样,只是这一次他下了狠心,既然这小子不愿安乐死,那就赏他一个暴毙吧。
从他手中陡然冒出两朵森然的鬼火,他一边靠近,一边低沉地唱道:
“红毛鬼,绿灯火。
阿哥看见不要逃,
孟婆有旨,请你过奈何桥。”
杜永起先以为是另一个幻境,他继续吟唱着“大威天龙”,可是这次并没奏效,那绯红精怪还是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那阴森鬼祟的声音似乎对灵魂也有麻痹的作用,杜永深感疲倦,眼帘之上如坠千斤,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生死存亡之际,杜永灵光一现,这个世界修气,那么关于气的诗句对邪气是不是能起到克制的作用?
他搜索枯肠,终于找到一句有气的诗,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念出了第一句:
“力拔山兮气盖世!”
话音刚落,云霄之上,那些与星光同眠的清气纷纷震动起来,这些天地之气不比下面的清气,它们浑厚无比,广阔的天空容纳了这许多巨物,竟然显得有点拥挤。
这些天地之气百年难见其一,此刻却争着下凡,万载时光他们其乐融融,哪想到今日会为一句诗伤了和气。
却有一道深褐色的气悄悄溜出了云层,它走出云层的一刹那,天地失色,伴随着电闪雷鸣,以及云霄之上不绝于耳的咒骂声。
九天之上,天如同被戳了一个窟窿,源源不断的天地之气挥洒而下,伴随着熠熠星光,形成了一条璀璨的银河。
那些气并没有溢散开来,而是慢慢汇集在一起——一条由天地之气形成的巨龙,出现在了神州大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