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酒过三巡,赵昕的脸已经开始套红,他不胜酒量,有些微醉了。
卢非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想,套了这半天近乎,此时该是谈正经事的时候了,不然,等一会儿赵昕再喝就真高了,那时说什么都没用,说了也白说,答应也白答应。第二天酒醒后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白搭功夫了。
所以,卢非决定就此摊牌。
按照自己事先的设计,和赵昕谈完正事后,再叫过两个小姐,甜哥哥蜜妹子的上手给赵昕这么一揉搓(按摩),自己再偷偷地录下音来,即便是赵昕答应后再反悔也就不怕了,这事儿那可就算是板上钉钉地成了。
走这一步棋,卢非认为是不得已而为之。为此,他特意去省城电子大厦花了两百八十多买了一个索尼微型磁带录音机。这价格可是他将近四个月工资的总和呀。
嗨,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吧。
只要能把破格指标弄到手,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
卢非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悄悄地按下了小录音机的录音按钮。
之后,他才把一杯啤酒举到赵昕的面前说:
“哥,白酒咱们到此为止行不行?别整高了,咱们换点啤的,也好说说话。”
赵昕这人别看性格倔强,但喝酒还是有分寸的,他是能把握住自己的,曾经多少人想灌他把他往桌子底下塞都达不到目的。
但赵昕也有缺点,他这人属于酒后兴奋型,平时少言寡语,可酒精一上头,这话可就有点多了,并且想什么就说什么,不管该说不说,不管酒友他愿意不愿意。胆大无拘束,真是应了“酒后吐真言"那句话了。
但有一样,赵昕酒后的话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他这么有一说一,从不撒谎:
“喝啤的?行啊。卢非呀,你哥我今儿个真挺高兴的。说实的,这一段时间,我挺生气,甚至有点烦你。为啥呢?就因为你小子跟我来邪的,跟我玩心眼儿。"
"我今天借你的酒也得说你,你小子跟谁使你那小心眼儿也不能他m的跟我使啊?对不?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呀?是一般同志关系么?不是。朋友关系么?也不是!我们,是多一个脑袋差一个姓的,一个头磕在地上,搂土为炉插草为香的好兄弟,虽不能像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吧,但也是从小吃一锅饭,睡一铺大火炕长大的哥们儿!对不对?"
赵昕借着酒劲开始数落起卢飞来,他要把心里憋了好长时间的话都说出来,心里话:你小子他m也太不是东西了,我不借今天这个机会修理修理你,你就把我和凌姗当傻子啊?我们对你比亲弟弟都好,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么?
一想到卢非对自己和凌姗干的事,赵昕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佯装酒醉地用手指着卢非鼻子说:
"你小子就这点儿不好。你往上爬,想当官,行啊,好呀,我理解。可是你小子再往上爬也别动我和凌姗的心眼儿啊!是不是?你这么干,你甭说对我,对凌姗,包括对金大雄,你是不好交待的!凌姗对你咋样?你心里不明白么?那就你亲姐姐一样吧?是不是?你说,她啥事不都先可着你,想着你?不都先依着你?那些年咱们生活条件差,凌姗家做点好吃的哪顿拉下你?你要有事不能去,她是不是都用饭盒给你送去?你没心呐?你怎么一听别人那风言风语瞎咧咧就上道,他们知道什么?他们懂我们之间的感情么?"
卢飞没想到赵昕竟然把老根都给刨出来了,被赵昕说得无地自容,脸上通红通红的。那脑门的汗也都下来了。
他无地自容。不敢抬头看赵昕的眼睛,只能不住地点头:
"哥说的对,都对,都对。"他想尽快结束这尬聊,过了一会儿便举着杯对赵昕说:
"哥,你叫小弟无地自容啊。小弟错了,小弟错了,我改,我一定改。来,先干一杯吧。"
卢非想转移话题,可没想到赵昕并不买账。
他用手拨开卢非递过来拿酒杯的手,继续说道:
"你记着,不管别人说啥,哪怕王美玉她和我白白,到啥时,我得帮凌姗!谁都不好使。为这样义气的朋友,值。别人谁说什么都无所谓。你对她也得这样,多帮她一点,更不能做半点对不起她,包括金大雄,那也是我们不能对不起的哥们儿。"
"是,是,凌姗和我亲姐姐一样。"
"不对!"赵昕瞪着眼睛做出醉熏熏的样子指着卢非说:
"她就是你亲姐姐,亲姐姐!是不是?"
"是,是。亲姐姐。"
赵昕这戏演的太好了。
他索性把这阵子悲在心里的郁闷一古恼地全倒出来。
"这些事,卢非,你可千万不能忘!你要忘了就是无情无义的小人,小人!看我怎么收拾你!和我俩耍小心眼儿…”
“是,是。哥都说得对。哥,是我错了,我一定改。”
卢非真想摔下酒杯一走了之。
但转念一想,不行啊,不能走啊,这重要的事还得办哪。
嗨,大丈夫就得能吃能装,能屈能伸啊。他这样劝自己。
忍,忍吧:
“哥,是小弟一时……混蛋,以后不敢了!”
“哎,这就对了嘛!”
赵昕高兴地举起杯子大声地说:
“好哇。有这态度哥就高兴。好了,过去的就算了,谁都不许再提了。来,咱们哥俩干了这杯!”
啪,两人狠狠地撞了下杯,之后,两人一饮而尽。
赵昕哈哈大笑:“痛快!痛快!”
“痛快个屁!"
卢非心骂道。
他看着赵昕的神态,他倒是释怀了,这骂也骂了,这也说是原谅自己了,那是不是该轮到自己往下说正事儿的时候了?
于是,卢非偷偷摸了摸兜里的录音机,这才看着赵昕欲言又让,半晌才长长的打了一个“嗨”声。
“怎么?兄弟,你有什么难心事就说吗!没有过不去的河呀?”
“哥说的对,可,可兄弟不好意思说出口哇。”
卢非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说。
“…信不过哥是吧?”赵昕反问。
“不不。……哥,你说,这金校长要退下去了,这校长又能是谁接呢?”
卢非绕着圈子问。
“你小子要当校长啊?……这心思我早就知道。可这事我得直说:你呀,你绝对当不上。你死了这份心吧。”
“那是,我副的还没当上了,哪能隔锅台上炕,从科跳到正处哇,我随便……?”
“我告诉你,这校长啊,一准是由省厅往这派。"
"哦?…那,不能从副校长那往上提…"
"哦,调整是肯定的了。对了…你当副校长吗……别说,你小子还真有门。你不是省里有人吗?找找说句话呗。”
赵昕似醉非醉地指着卢非:“说句话,能行!”
卢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哥,当真人不说假话。这副校长我还真想当啊,哈。不过,哥,有你在我前边儿,我可就不大敢想这事儿了。"
"这有我什么事呀?我又不和你争。"
赵昕不明白卢非的话了,他反问道。
卢非笑了笑,说:
"哥,……你可是咱们校的业务大拿呀,还是市优秀教师丶省物理教学中心组成员哪。那这个管教学的副校长就是论资排辈不也该轮到你了么?”
赵昕听完这话,才闹明白卢非的意思,不由得仰面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卢非有些发毛。
赵昕笑完了,伸手隔着桌子拍拍卢非的肩头说:
“你小子又跟我鬼画孤儿了?我就知道你在这等着我。行,放心吧,这副校长位子,我绝不和你争,且我也对当官没兴趣。!”
“可,那我也与心下不去呀。哥……你看啊,我到现在我还是个中级职称,这业务上在虽说市里排行还行,可在省里就排不上号了。哥,那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
“说吧。没问题,只要我能办到都没问题。”
卢非连连点头:
"是,是,哥一直都让着我。"
"这不就得了,那还不有事直说。"
卢非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鼓起勇气地开始说:
“哥,那我就不好意思直说了。"
"哥,我哪,能混到现在的教导主任干就已经不错了。这副校长还是你当吧,我可以帮你找人说句话。”
“我不当,我可不当那玩意。我就要当我的教师!这是我一辈子的心愿啊。”
赵昕晃着头说:
“仕途不好走哇!”
“哥。这么着,你答应当副校长,我这还有下文求你。不然,我死也不敢说呀!”
“呦,这么严重?”赵昕问。
卢非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好吧。”赵昕说着随即又笑道:“好像我俩是组织部似的。”
卢非这才看着酒杯深沉地说:“哥,你兄弟我呀,现在里里外外都矮人一截啊,连你弟妹都瞧不起我。”
“有这事?为啥呢?”
“唉!”卢非仰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
“我都30大多了,到现在还是个中级职称,连市教学中心组都没混个头衔,专家就更甭提了。"
"……这最近呀,省里不是给咱特批卬破格晋高的指标快下来了么,我想,我一定要争一争。”
“那好哇。这很正常吗。该争就得争么?可这事我能做什么呢?你不是上边……”
卢非摆摆手:
“哥,你听兄弟往下说:这晋高指标可能很少。原先说是争取三个名额,要那样这事就好办多了,你,凌姗和我就都解决了。可今天我听到最新消息说,最多批两个,没准儿一个。可现在,符合条件的是你,我和凌姗咱仨。"
"你说怎么这事怎么偏偏又落到咱们仨头上?我又怎么能去和你和凌姗去争呢?可是不争吧,恐怕这个机会也是我一生最后的一次了,过了这个年龄断,怕再也就没有破格的机会了。”卢非说着,做出很痛苦的样子用双手抱住了脑袋。
赵昕终于听明白了卢非这番话的意思。
对这事,他没敢冒然表态,低着头在认真地考虑着。
屋内静极了,只有空调器里风扇发出咝咝的响声。
半晌,卢非才抬起头来。他伸出双手,抓着赵昕的双手,用渴求企盼的目光望着他,恳求地说道:
“哥,你最疼我了,你就帮帮小弟我吧。"
"你就说怎么帮吧?"
"…哥…你,把这个指标让我吧。为了老弟,你就再牺牲一次。过去,分房,你让我了;提主任,你也让我了;包括评先进,你都让我了,那你就再让我一次,最后让我一次行不?…哥,小弟求你了!”
说着话卢非竟然双膝一软给赵昕跪了下来。
看着卢非这个样子,赵昕从心里产生一种反感。他没有伸手去挽扶卢非,反而扭过脸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赵昕的这个反映,出乎卢非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赵昕会很受感动地站起身来把他扶起来就痛快地答应下来。可现在却看都不看他了。
卢非要再争取一次,他拿膝盖当脚走,往前移了两步,双手抱住赵昕大腿:
"哥,你答应我,我感激你一辈子。哥…"
赵昕仍紧闭着眼睛。他仰身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任凭卢非的手晃动着自己的腿。
“哥,你说话呀。你让给我,你还有希望。如果两个指标,那我去和凌姗说,让她退出去,把那个指标让给你,行不?…哥,你答应我,小弟求你了,你不答应我就跪在这不起来,哥……”
赵昕终于睁开眼睛了。他轻轻地拔开卢非的手,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他把空杯子往桌上一墩,这才用眼睛半睁半合地望着卢非说道:
“你真可以呀,卢非。"
"……卢非呀,请你原谅吧:我什么事都可以让给你,这没有问题,可惟有高破职称这件事不行……”他停住话,不住地摇晃着脑袋。
“哥,我……”
赵昕挥手示意卢非住口:
“你先起来,你这是逼宫。"
"哥,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那你就跪着听我把话说完吧。"
"卢非呀,高级破格晋职不是要群众评议吗?我看,咱管也管不了。不存在谁让不让。评上谁算谁吧。……我跟你说吧,这职称按说呢,是比你当那教导主任、副校长都重要。可我这个人是当不了官的,我不会走上层路线看人家脸说话。不会。但这职称可是我一辈子惟一的盼头。你知道我把它得多重么?"
“它能证明我是个好教师啊,是合格的或是优秀的,它是我业务水平的证明啊,你说是不是?”
卢非心里凉到底了。他知道,赵昕这人说出的就能做到,更改是不可能的。
于是,卢非便收起乞求相,从地下站了起来,冷冷地问:
“那,你的意思,这个指标一定要争了?
"不该争么?"赵昕反问道。
这时,服务员小姐敲下门进屋来对卢非问道:
“先生,您约的时间到了,小姐可以到位吗?”
卢非气急败坏地朝服务员一挥手:
“什么小姐,让她们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