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夏日旬的初阳22
作者:十方客行   特立学院最新章节     
    番外
    寒意逼人的教学楼内,郝萧拔步疯跑着,即便他摔倒了好几次爬起来速度也依然不减,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光异化者特殊处理收容室!
    然而到达这里后,郝萧却是一呆。
    收容室房门向外敞开,一件水蓝色披肩掉在地上,房内空无一人……
    郝萧表情焦急,扭头跑下楼去继续寻找男孩的身影。
    此情此景,和当初找寻小关雨欣的那个冬日何其相似。
    钟声,延绵不绝地传递到诺阿卡亚学院的每一个角落,一声,两声,时间的钟表悄然间已经走到了三点,那座巨大的冰窟消融了大半,滴落下如泪一般的水珠,像是悲伤哭泣的人。
    学院的小河里,一位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载着小船,悠哉悠哉地漂流着。
    “喂!老登!有没有看见一个没有头发的男孩经过这里?”
    郝萧颇有些无礼地朝男人叫喊道,中年男人眼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划着小船慢悠悠靠岸,撑伞,打窝,拿出鱼竿竟兀自垂钓起来。
    郝萧两步跳下岸边,也不管这冬日的河水如何地冰冷,扑进漫过胸膛的河水,淌过小河就来到男人边上,说道:
    “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已经走了。”
    听罢,郝萧便欲离去,脚步却是一直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男人此时笑呵呵地说道:
    “孩子们的事就交给孩子们吧,你不适合出现在那里。”
    “等待才会有收获。”
    男人看了看浮标,望向郝萧:
    “以前可没见你这么上心啊,什么时候知道要担负起指引者的责任了?”
    自知不可能离开的郝萧两腿一盘,就地而坐,习惯性拿出香烟却发现烟已经完全湿透了,他把打火机握在手里,心绪惆怅。
    “只是不想他们错过彼此的人生。”
    嗞嗞——!
    火苗窜起,中年男人点燃嘴里的烟抽了一口将烟塞进了郝萧嘴里,顺带着把火柴和自己的烟递给了郝萧,说道:
    “那就更要让他们自己书写属于他们的人生,一味撮合和强求皆是无用功,抓不住的东西终有一日会失去。”
    “就看他们如何接受了。”
    郝萧吐出烟圈,啐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嫌弃男人,破口大骂道:
    “你这家伙分明就是懒得管吧!真想捶你一顿!”
    “哈哈哈!”
    冷风萧萧,似乎有意催促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赶着他们去往远处飘满绚丽华彩天空下的典礼现场,彼时,热闹欢腾的氛围已经甚嚣尘上。
    冰块破裂,小关雨欣目光萧索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教室,心中难受起来。
    “又搞砸了……又是这样子……又让大家离我而去了……”
    手指轻微颤抖着拂过纯白礼服上破开的口子,小关雨欣无比痛心,思绪万千繁杂而冗乱,她再也忍不住泪水。
    空荡的教学楼内响起女孩的哭噎声。
    这一次,她是真的觉得无所依靠了。
    捡起一片破碎的镜子,小关雨欣看着自己的样子,苍白的唇色,哭花的妆容,红肿的眼眶,以及……短如寸的头发。
    是的啊……原来自己这么丑陋啊……
    小关雨欣默默脱下纯白色的礼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在她心中,她已经不配穿上这件衣服了。
    辜负期待也好,停滞不前也罢,她就是一个一直原地踏步的脆弱女孩,谁来帮扶都没用,安于一隅的想法在此刻显得是那么地美好,却遥不可及……
    她再也不想经历这些事了,她只想当个懦弱的逃避者苟活下去。
    只是啜泣仍无法停止。
    只是内心的空虚还在生长。
    只是那份期待没能得以善终。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啪嗒!!!
    突如其来的异响将小关雨欣从悲伤中拉回现实,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好像看见一个浑身被水浸透的少年出现在教室门口。
    “……”
    一瞬间,小关歆雪便占据了身体,没有给小关雨欣反抗的机会,冷声朝男孩呵斥道:
    “给我离她远点!”
    在她心中,眼前这个男孩就是一切悲伤的始作俑者,是导致小关雨欣伤心的混蛋。
    男孩一手拿着眼镜,一手拿着一个湿透的蓝色贝雷帽。
    “我不是来找你的……”
    “到现在了你才出现还有什么用!”
    “我觉得她需要我。”
    小关歆雪一怔,本想继续任性下去的她看见了男孩手里的眼镜,随即说道:
    “可是你连她的样子都记不住。”
    “我觉得心里知道那个是她就够了。”
    于是小关歆雪也就背过身去,沉睡之前喃喃道:
    “你可别再逃了……”
    于是小关雨欣又一次苏醒过来,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是他,真的是他。
    无语凝噎,小关雨欣只觉得内心一阵五味杂陈,她擦了擦哭花了的脸,却怎么也收拾不好自己的面容眼里满是泪花地看着春芽笑道:
    “怎么现在才来?”
    春芽摸了摸平滑的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勇者都是压轴出场的嘛。”
    教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春芽不想惹哭她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
    小关雨欣用颤抖的哭腔说道,再也按耐不住寂寞小跑过来紧紧拥住春芽。
    春芽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他本想将小关雨欣推开,因为他满身是水,怕不小心冷着了她,但转念一想他便笑了。
    引动冰雪的女孩怎么会怕冷呢?
    也怪他一直逃避,才让女孩一个人孤单落泪。
    可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曾在冬日里冻晕过去,差点死在雪地里……
    小关雨欣把手搭在春芽湿漉漉的身上,催动冰雪凝结水滴,轻柔的雪花没有带走春芽身体里一丝温度,就好像微风吹拂而过,一块块碎冰便随之落下。
    春芽模样一阵好奇,旋即他举起了手中湿透的蓝色贝雷帽:
    “这个,可要好好拿好哦。”
    小关雨欣久久盯着这顶陪伴了自己许久的帽子,它为自己掩盖了诸多不堪,但也带来了许多的痛苦。
    她没有伸手去接。
    “不要了,我不要了……”
    “诶?”
    “你为我做的衣服我也没保护好,我为你做的衣服最后也弄坏掉了……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那我呢,也不要了吗?”
    春芽没来的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让小关雨欣顿时一惊,方才还低迷的情绪瞬时间化为害羞不已的心猿意马。
    这还没完,春芽抓住小关雨欣的手腕将她拉起,没等她有所反应,丢下手中的眼镜还有她手中的蓝色贝雷帽,紧紧握住她的手奔跑起来,跑出教学楼,跑到操场,跑到升旗台,跑到钟楼和图书馆,跨过小河流淌的石桥,在密林间穿梭寻宝,见证树叶由青绿变为橙黄间的季节的流动,在风里感受冬日的微凉,满心愉悦与快活自在。
    “别担心,有我在呢!”
    春芽抚慰着小关雨欣慌乱的心情。
    “和我一起看看这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的世界……除了我!”
    但他不知道,让小关雨欣慌乱的人正是此刻阳光灿烂的他。
    “现在没人会嘲笑你的,他们要笑就笑我吧,因为我也是没有头发的人啊!”
    为了女孩不再因为自己的特别而对世界感到惶恐不安,那天之后春芽便也剪去了他的头发,锃光瓦亮地,像个小和尚。
    “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容,洒脱的举止,不留余力地表现出春芽他那独属于魔王的桀骜和勇者的风采,小关雨欣已然沦陷。
    空气里飘散着花朵的清新香气,一颗体干劲拔的腊梅树迎风招展,开得灿烂,开得美艳,不禁让人以为是何时落下的白雪依偎在了枝头。
    饱满的花蕊和粗壮的枝丫,在冷冬中更显得孤寒高雅。
    梅花飘香的不远处,河畔的一处枯黄草地上,春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是畅怀大笑,喜不自胜。
    被囚禁于牢笼中的他,同样没有像今天这么自在地,没有约束地在诺阿卡亚学院里自由奔跑过。
    小关雨欣脸庞羞红,小心脏一直怦怦跳个不停,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己变得如此奇怪,这一路上的风景和颠簸她已记不清,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春芽半分。
    没错,是他……是你,是因为你自己才会这么开心,能与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小关雨欣痴痴地笑了,早前受过的苦难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她现在只想待在春芽的身边,看着他笑,期待他带着自己放纵,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很好了。
    那些委屈,那些忍耐,那些莫名找上来的苦楚,如果能换取这样相处的时光那么她愿意承受。
    白天黑夜都只想着一个人的日子终于过去了,她现在好像可以享受名为“幸福”的美好东西了。阔别许久的,曾一度以为遥不可及了。
    想到这,感性的小关雨欣又想哭。
    但有什么好哭的呢?
    她现在非常地幸福啊!
    面对春芽,小关雨欣想要倾诉所有有关她自己的感受。
    “大家总是很温柔,总是会对我说做不到的事就可以不用去试着努力。”
    “我很感激大家,但其实我更想自己努力啊……我不想成为那个坐享其成的人啊,一个只能包裹在大家的保护中女孩子一点都不可爱啊……”
    “大家对我的喜爱终有一天会被磨损消耗完的,到时候我就只是个麻烦罢了……靠着春芽你对他们的请求而包容我继续活下去什么的,那样太讨厌了……太难过了……”
    “我也害怕某一天又会像今天一样伤害到了大家,让大家痛心……可发生的一切好像已经无法挽回了的说……”
    “春芽……我是不是很麻烦?……是不是很脆弱?是不是已经让你感受到厌烦了呢?”
    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春芽说,可开了口就变成了撒娇和深深的自卑。
    可是也能理解吧,谁叫她就是这么一个担惊受怕惯了的女孩子呢?
    谁叫春芽也一直逃避呢。
    “春芽是什么鬼……我才不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呢……”
    春芽把手搭在小关雨欣头上,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笑着对她说道:
    “厌烦?一点也不觉得哦,怎么可能会对你厌烦呢。从始至终,从没有过!”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对你我是感到有些奇怪啦,明明那么可爱又受欢迎,却总是束手束脚地,连自我介绍都会闹笑话。”
    小关雨欣听到这一下子红了脸。
    春芽可看不见这动人的表情,只是继续说道:
    “后来我明白了,你和我都是特别的。也就萌生出想要保护你的念头……可惜我搞砸了就是了……”
    “至于麻烦脆弱什么的……你看看我,是不是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其实啊……我经常会闹别扭来着,不然也不会需要莫笛要用童话故事的程度来安慰我。”
    “我还是知道自己是有多么麻烦的,但无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是很脆弱的对吧?只是因为有身边人对我们的爱所以才坚强。”
    爱?
    小关雨欣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心中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爸爸妈妈的爱……
    舅舅的爱……
    小杜琳绮的爱……
    郝萧老师和莫笛老师的爱……
    小徐芳柔,小林淑妍和大家的爱……
    那么春芽……你也是同样的爱我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不要太简单,以至于小关雨欣自己都一下子明白了,脸庞霎时间挂上两朵绯红的霞云。
    “在我眼里坚强其实是一个贬义词,它叫人不得不面对残忍的事实,真是无情。”
    “但也正是这样,不坚强的话我们就无法迎接新事物的到来,也没法与旧事物告别。”
    “宽慰自己才能宽慰他人,拯救自己其实就是拯救每一个时时挂念自己的身边人。”
    小关雨欣听的一愣,嘴里冒出一句话:
    “原来春芽你是这么能说会道的人啊。”
    春芽表情悖悖地说道:
    “被林淑妍逼着看了很多书嘛……就多多少少懂了一些哄骗人的话。”
    “哄骗人……?”小关雨欣嘴巴一嘟有些不高兴,气呼呼道:
    “我是很好哄的女孩子吗?”
    春芽凑近脸庞,轻轻捏了捏小关雨欣哭花的脸蛋,笑道:
    “不是吗?哈哈哈。”
    小关雨欣羞涩脸红败下阵来,简直毫无抵抗力。
    “一个人无法做到的事就大家一起来做,大家相互扶持就好了。”
    “寒冷的冰块谁都不想冒着被冻伤手的风险去触碰,都会想着只要不管它,它就自己会融化开来。但如果冰块里的人是如此诚挚地想要拥抱大家的话,是大家所珍视的宝物的话……”
    “那么不管多少次,不管要多少时间,只要大家觉得值得,就不会觉得冰寒麻烦,就会小心细致地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她直到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到她心里。”
    说到这里,春芽一个突然袭击紧紧抱住小关雨欣,温声说道:
    “我想要你记住拥抱我时的温度,我拥抱你时的力度,就连心与心之间贴近的距离也想你牢牢地记得,这样再次相拥时你就能记起我来了。”
    小关雨欣也抱住春芽,满心欢喜。
    飒飒的寒风从两人身边经过,却像是刻意避开般,让他们只感受到彼此的温度,抱团取暖的二人,世界带给他们的特别在这一刻融解化作平凡,心连心,静静依存着对方而活。
    小关雨欣开口说道:
    “可以叫我的名字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还从没听过你叫我的名字,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叫我?”
    “怎么叫你?那当然是……!你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对……”
    春芽心中一直有个蕴结,他看不清女孩的脸,因为某些原因他不敢直视除了家人外异性的眼睛,那样他会变得很痛苦。
    “笨蛋,傻瓜,爱哭鬼,麻烦女孩,萌萌的雪女!”
    “你喜欢我怎么叫你呢?哈哈哈。”
    小关雨欣鼻子一皱,怨气道:
    “真是的……”
    “不过,”小关雨欣笑道:
    “可能正是因为你不会顺着我的想法而迁就我,又总能包容我的小性子,带我见识我不曾见过的世界,所以在你身边我才会感到如此安心。”
    “谢谢你,春芽,谢谢。感谢你给了我努力的勇气!”
    春芽脸微微一红,但已经是避无可避。
    小关雨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顾盼生辉间柔情似水,似是有意却无意,缠绵着,撩拨着,瞳孔里倒映着男孩的模样,满目欣喜皆是他。
    小关雨欣满怀希冀地注视着春芽说道:
    “春芽,能和我说说你的事吗?”
    春芽好不容易从小关雨欣那摄魂夺魄的眼神中逃脱出来,却还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有关我的事吗……很无聊的……”
    “不过你想听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和你说啦。”
    “别笑话我哦……”
    梅花树下说话的声音不曾断绝,只是换了个人来诉说。
    不多时,远处的天空又一次放飞绚丽的华彩,五颜六色的热气球徐徐上升,搭载着青春的校车缓缓入场。
    春芽已经想不出还能说什么,身旁的小关雨欣却还是一脸的意犹未尽,就好像她一直在听的不是春芽的故事,而是春芽的声音还有他的气息。
    春芽内心一阵慌乱,急不可耐地嚷嚷道:
    “好啦,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以后有机会我在和你聊这些。”
    “而且现在要努力的事情还有很多哦,比如说……这个时候我们需要回到咱班同学的身边了。”
    小关雨欣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随即表现得略显局促地起身。
    见她略显慌张的窘态,春芽起身拾起脚边一束掉落的梅花枝,捡了些形状优美还带些惨绿的枯叶,几番捣鼓,拧作一个花环戴在了小关雨欣头上。
    梅花配雪女,再合适不过。
    春芽比了个大拇指不禁称赞,小关雨欣将花环扶正还以一个羞涩的笑容。
    “回教室吧!”
    “嗯!”
    “我挺想试试你给我做的衣服。”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又不是重头再来,又不是只有一个人的独自努力,这次,我们俩个一起!”
    “好!我会更加努力的!”
    春芽牵起小关雨欣的手,迈开脚步跑动起来。
    在此之前,两人从未觉得这片天地是如此自由。
    花瓣飘落淌入小河,泛起点滴涟漪,静静随着水波漂流,直到有人挥动鱼竿,花瓣也就如鱼跃般跳起,落到某人的掌间。
    “呵呵呵,终于……”
    “我就说不需要咱们插手。”
    “等待并不是一无所获啊,你看。”
    中年男人向郝萧展示手中的梅花,令人惊奇的是,花瓣上竟没有一点水滴。
    郝萧于是点起支烟,拿出电话打给莫笛汇报了下,当然,他可没有说任何有关小关雨欣和春芽的事,因为他压根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郝萧起身,像来时那样淌过小河,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不过这一次,他的身上没有沾到一点水,甚至感受不到河水的冰凉。
    见郝萧兀自离去,连个招呼也不打,中年男人也是乐得清闲,划起小船继续在小河中玩耍,感受着冬日中的冷暖薄凉。
    教室里,春芽为小关雨欣带上她的蓝色贝雷帽,看着满地狼藉,一时之间也有些踌躇莫展,他看向了小关雨欣书桌上的袋子。
    一件残破的白色衣裙。
    一件破碎的黑色礼服。
    春芽的目光没有一点哀伤和遗憾,反倒是充满着亮光,似乎已经在构想修补后的衣服穿在小关雨欣身上是如何地漂亮。
    当然,漂亮的是小关雨欣才对。
    春芽摸了摸自己的平头,小关雨欣也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头发。
    两个人的模样是何其相称,这种孩童的稚嫩感体现在他们身上显得很讨人喜爱。
    两人相视一笑,春芽拿起衣服握住小关雨欣朝着老师办公室跑去。
    轻车熟路地来到莫笛的办公位上,春芽十分自然地打开抽屉取出针线,从各种各样的纽扣以及布料中选取合适的部分来对自己的得意之作——属于小关雨欣的白色衣裙进行修补。
    突然,他拍了一下脑袋,喊了声:
    “糟糕!”
    小关雨欣急忙问道:
    “怎么了?”
    “我把莫笛送我的披肩搞掉了,可恶!要是她知道了不得杀了我啊……”
    “可是春芽你现在逃出来,莫老师知道了也还是会……责骂你的吧?”
    春芽恍然大悟,旋即大笑道:
    “哈哈哈,那就无所谓了。”
    “怎么这样对莫老师啊……好可怜。”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小关雨欣也还是有点不厚道地笑了。
    春芽把白色衣裙在桌子上铺展开来,手指细细摸索着衣服上的纹路,他的脸庞几乎和衣服贴在了一起,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不愿意带他的眼镜。
    “还好还好……坏的部分不是很难搞。”
    听到春芽这话,小关雨欣揪着心终于是放下了,但一想到自己给春芽做的黑色礼服的惨状,她内心又不禁一沉。
    就在这时,春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小关雨欣顿时一惊,问道:
    “这又是怎么了?”
    春芽手一抬遮住脸庞,故作沉声道:
    “呆萌的雪女啊……本王需要你的帮助。”
    小关雨欣愣了愣,然后轻笑着附和道:
    “魔王大人要小女子做什么呢?”
    “哼哼哼……难得你现在就在这里,本王命令……请求你去洗手间把这衣服穿上,这样我才能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来将其复原,说不定会让你比之前更好看哦!”
    小关雨欣眼前一亮接过衣裙,嬉笑着说道:
    “遵命!”
    小关雨欣兴高采烈地跑出办公室,一会儿就没了影,在她离开不久后,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异响。
    春芽瘫倒在地面上,冷汗几乎浸透了他的衣服。倒下时打翻的作业本压在春芽的身体上,左手遮挡下的脸庞此刻苍白如布,他的气息微弱不已却在竭力呼吸,可肺部就好像破了洞,再怎么努力填补都无济于事。
    紧接着,剧烈痛苦的咳嗽开始折磨他这幅虚弱不堪的身体。
    该死!该死,该死……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打开,春芽顿时大惊,然而浑身无力的他只能用手抓住桌脚,拼了命地挪动身体,想要将自己藏起来,可已经太慢了。
    在春芽意外的表情中,郝萧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在椅子上,一脸焦急地察看他的身体状况。
    “啊……是你啊……我的弟子。”
    “少多嘴!真是胡闹!”
    “……啊……唉……咳咳咳!真是……和那个女人一个语气……”
    “可恶!”
    郝萧从兜里取出一个纸包,摊开后却是犯了难,他的手指颤抖地悬停着,却是久久不能选出可以给眼前春芽服下的药片。
    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怎么一个颜色都不同啊!
    我怎么没能记得所有药的效果啊!
    真是该死啊!怎么这么没用啊!我!
    “我...不要……吃甜的那个……只要是苦的都可以……都可以……”
    春芽有气无力地说完,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郝萧几乎快要崩溃,只得猛咬一下舌头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手指捻动些许药粉放进嘴里,一股直冲脑袋的苦涩差点让他吐了出来。把剩余的药收好,郝萧手忙脚乱地拿出莫笛的杯子接水,回来后索性半跪在春芽面前,布匹撕裂的声音骇然响起,郝萧将那件水蓝色披肩撕下一角,擦拭着春芽嘴角的血迹,然后把药喂到了春芽嘴中。
    春芽的脸色依旧苍白虚弱,郝萧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而他却是无能为力,只能满怀愤恨地捶了下自己的大腿。
    外面,已经响起了女孩轻快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从郝萧胸口的口袋中飘出一片花瓣,随着春芽的呼吸钻进了他的喉中。
    紧接着,春芽的脸庞肉眼可见地浮现出饱满的血色,身体好转之迅速甚至连他本人都感到一阵恍惚。
    听着女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的表情随之变得慌张不已,春芽推搡着郝萧叫他赶紧躲起来,连踢带打,完全不顾脸面。
    也就是郝萧把春芽和小关雨欣这两位当祖宗供着,不然换谁来都得急眼。
    情急之下,郝萧躲在了窗帘后面,不过这多多少少是有些欲盖弥彰了,但好在小关雨欣现在眼里只有春芽,根本不需要担心会暴露。
    眼看着春芽身体好转恢复活力,郝萧总算是松了口气,从口袋中取出那朵不知何时落进的梅花,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感激。
    老登,算你厉害!
    当初对你女儿也这么上心多好啊……
    见两小孩气氛正好,郝萧按耐住窥视他们的心情,一路摸爬滚打小心匍匐移动,悄悄离开了办公室。
    站在春芽面前,身穿白色衣裙的小关雨欣多少有些羞涩,她摊开手掌,将眼镜递给春芽:
    “你害怕注视我的脸对吧?但是没有这个你修补衣服起来会很麻烦的,所以……我安静地背对着你,你自由发挥就好。”
    小关雨欣背过身去,春芽犹豫半晌还是戴上了眼镜,小关雨欣的身形轮廓在这一刻无比清晰,春芽不知道曾经有多少次注视着她的背影默默感伤,可当这模糊的身影在眼前变得清晰分明,他心中的情绪却是有些纷乱起来。
    怎么可能一点波澜都没有啊……
    除了妹妹,我还是第一次给别的女孩子做衣服。
    这下子,你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不就挥之不去了么……
    “不许睁开眼哦,不可以……绝对不行!”
    “嗯嗯!”
    小关雨欣乖巧地点了点头。
    春芽于是拿出卷尺,低垂着头认真打量起小关雨欣身上这件出于他手的白色衣裙。
    他现在何其庆幸自己和小关雨欣的身高差不多,不然可就麻烦了。
    有一件事春芽没有和小关雨欣说过,那就是这件白色衣裙的第一个试穿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太难为情了,春芽实在开不了口。
    想着这些琐碎的小事,春芽脑海中也慢慢构思出了缝补的想法,收起尺子,春芽摘下眼镜说道:
    “可以了,你去把衣服换下来吧。”
    “这样就行了?”
    “不然呢,可别小看我啊!”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小关雨欣嘟起小嘴,说道:
    “不公平,我也要看你穿上我给你做的衣服的样子。”
    “不行不行,我很丑的!”
    “才没有,春芽很帅的!你不是说自己是魔王吗?拿出点胆魄来啊!”
    “行吧……你可不许笑话我……”
    在春芽告知小关雨欣如何缝补后,小关雨欣就在办公室里开始换起了衣服,而他则是去了洗手间。
    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模样,余光瞟见一旁袋子里的衣服,春芽的内心是有些忐忑的,不对,非常忐忑。
    要是又搞砸了怎么办啊!
    万一她看了之后不满意怎么办啊!
    她要是觉得付出的努力不值怎么办啊!
    春芽看着镜子里脑袋上光秃秃的自己一阵焦头烂额,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现在踌躇慌乱地不行。
    不安之余,春芽不禁想起了小关雨欣往日的笑容里,那憔悴的易碎感。
    这就是她的担忧么?
    这就是她的焦虑么?
    这就是她的特别么?
    身怀那样的能力,有着那样的容貌,已经够惹人注目了,却还是敢于剪去自己全部的头发。
    你是有多大的决心和勇气啊……
    想当初只是剪多了一点妹妹的头发,她就有一个月没理我来着……
    春芽沉思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感到身体里一阵抖擞急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慌张了,他推开门想解决一下,却是突然闻到了一股子烟味。
    春芽打眼望去,洗手间里烟雾缭绕,郝萧像个不出世的半仙隐匿在其中,好死不死就在这时还把报警器给触发了,天花板顿时滋出水流给他们淋了个透心凉。
    郝萧抹了抹脸上的水,歹心不死地又嘬了一口烟才肯罢休。
    春芽黑着脸,怨声喊道:
    “怎么你这家伙在这里啊?!”
    “我又不知道这教学楼里连洗手间都不能抽烟,那个老登怎么想的,真是一点都不人性化!”
    “你在初中生的学校里抽烟还有脸了!”
    “额……不行吗?我经常在小学校园里这么干来着。”
    郝萧没皮没脸地说道,哪像个成熟的成年人,分明就是个小混混罢了!
    还好洗手台这有吹风机,不然又要拖不少时间。
    郝萧摸着春芽的头,笑着说道:
    “不穿上试试么?”
    春芽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适合穿这种衣服,没穿过这么奢华又精致的……怕不好看,而且感觉……”
    “感觉什么?”
    “感觉这衣服的分量太沉重了……”
    “哈哈哈,你竟然担心这个!”
    看到男孩不经意间表现出的自卑,郝萧拍了拍他的肩:
    “那你有没有想过同样收到衣服的小关雨欣是什么感受呢?”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和小关雨欣之间的事,不过我想以她的性格,当初收到你给她做的衣服时的心情一定是激动得不行。”
    “难道承载着你的心意的那件衣服,对她来说不重要吗?”
    郝萧取出袋子里破碎的黑色礼服,目光幽远而平静,似乎能透过这件衣服看见小关雨欣倾尽心血缝制时的每一个日夜。
    “无论是你给她的,还是她想着给你的这件衣服,她所珍视的,她所挂念的,她所为之努力的,不都是因为衣服上寄托着你的存在吗?”
    “我想,她一定是想要去回应你,所以才会鼓足勇气,大大方方地穿上衣服,将自己展示在人前。而不是为了自己好不好看。”
    “现在,你有什么理由不去回应她呢?”
    春芽长叹了声气,接过郝萧手中的衣服说道:
    “你这家伙和莫笛的嘴上功夫,真是一个比一个利索。”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谢了……各种意义上的。”
    “不客气,师傅,哈哈哈!”
    春芽微微一笑走进洗手间换上衣服,期间郝萧突然想起了什么东西,带着无与伦比的好心情慢悠悠地走向教室。
    办公室,小关雨欣拈着绣花针细细缝补着白色衣裙,她精致的脸蛋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时间渐渐流逝,她手头的工作差不多已经快完成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小关雨欣下意识抬眸望去,恍惚间仿佛看见一位骑士站在了门口。
    眉宇间的英气和稚气恰到好处地结合在一起,明亮的双眼中带有几分羞赧,五彩斑斓的破碎的黑,搭配男孩略微有些阴郁的气质此刻却是显得十分相称,甚至,他还有着一顶飒爽的短发。
    “说句话啊……我很不好意思的……”
    春芽低着头小声嘟囔道。
    他可是魔王诶,却在面对她时丢弃了以往的桀骜不驯,甘愿做一位她的骑士。
    小关雨欣来到春芽面前,双手捧起他羞红的脸,瞳孔中倒映着他的眼样子,毫不避讳,毫不扭捏地说道:
    “很帅哦,非常……非常……非常好看!”
    春芽顿时如释重负,小关雨欣突然紧紧抱住他,开心地说道:
    “太好了,太棒了……果然这件衣服只有你可以……只有你最适合。”
    春芽搂着她,说道:
    “我用那件莫笛送我的披肩改了改,把衣服残破的地方补上了,剩下的部分我觉得设计得很好很不错,就保留了一些空缺,没想到刚刚好呢。”
    “你真的很用心,很努力呢。”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小关雨欣的小脑袋在春芽的胸膛上一阵磨蹭,似乎是不好意思,又似乎在说比起你还是不及。
    小关雨欣问他:
    “这顶头发你是从那里得的?我记得……”
    “嗯,是洪兰青送你的那顶,我看它放在教室里就拿来用了。好像蛮合适的……”
    春芽撒了个谎,其实东西是郝萧拿给他的,还有小关雨欣的蓝色贝雷帽。
    “你也换上衣服吧,我回避一下。”
    小关雨欣拉住春芽的衣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模样就像是丈夫辞别前依依不舍的小娇妻祈求着他不许走,春芽诧异之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他不敢相信的想法。
    小关雨欣拉动窗帘把自己挡住,探出一个脑袋看着春芽说道:
    “不许看哦……不许仔细看……”
    说罢,小关雨欣便在只有一层薄纱之隔的窗帘后面换起衣服来。
    她怎么想的啊!
    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对不对,我可是正人君子!
    我才不会想着去看什么的……
    已经方寸大乱的春芽转过身,亦如坚贞的骑士默默守护着小关雨欣。
    靠眼睛去看他是看不清的,但是耳朵依然很聪明。
    沙沙的衣服摩擦声如晚风拂过树叶般断断续续地传来,衣扣解开的声音像是钟乳石悬垂的液滴缓缓滴落在石板上,激荡起一阵涟漪,滋生无穷无尽的旖旎与纷乱,不亚于一场惊世骇俗的宇宙大爆炸。
    拉链的声音,裙带紧束的声音,双腿裹上丝袜的声音……就好像无形中有一只纤细又柔嫩的手,在春芽心中轻轻摩挲,让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动乱再次死灰复燃。
    在躁动不安又无比折磨的等待中,春芽终于迎来了她的声音:
    “可以了……”
    春芽乖乖地回过身来,再见到小关雨欣的那一刻他轻松地笑了:
    “什么啊……这不是比之前还可爱么,哦对了,”春芽走到小关雨欣面前,将手里的蓝色贝雷帽稳稳戴在她的头上,笑道:
    “这样,就完美了!”
    “嗯!这样就……太好了!”
    钟声响起,把恰似元宵般雪暖的冬阳轻轻敲碎,天边流露出蛋黄酥一样温和柔美的色彩,芝麻粒大小的热气球徜徉在霞光的怀抱中,好像一个梦被静静呵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