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村东边的大路终于要开工了。
王占奎开着他的面包车突突突地进了村委大院。
一下车,顾三文就凑上来,一边递烟打火一边问:“二叔,咋样了?”
王占奎瞥了他一眼:“东西收了,事儿也能办。”
“那咱……?”
“光答应供碎石,别的不行。”
县里只拨款,到各乡镇的路则由各乡镇政府组织施工,年后这段时间王占奎不是去乡里开会就是去开会的路上,腿都跑细了一圈,替石塘的吴老板送了好几次礼,才拿下了给铺路碎石的口子。
顾三文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碎石这么点利钱……”
“碎石利钱是少,量可不少,整条路一大半的铺路碎石都是咱供,运费也够你吃。”
因为东边这条路是土路,铺设水泥路之前要先铺一层碎石基层,不需要多好的石料,便宜的页岩就行,用压路机压平,才能在基层上铺水泥层,所以供碎石不是油水最厚的项目,但胜在量大。
“那是,那是,二叔你吃肉,我喝点汤就行……”
“你今晌午就联系拖拉机,明天上村西边石塘那去拉碎石,我给吴老板说好了。”
“哎,行……”
王占奎正要进办公室,看着顾三文跟个尾巴似的也不走,就笑骂道:“有屁快放!”
“二叔,你想想,修路得挖路沟,还得垒路牙石,这不都得使人么,咱不得给咱村懒汉市这些老力(成年劳动力男性)找个活干么?”
其实他想的是,自己当包工头,张罗下事情,不用干活,还能按人头抽工钱,这又多了点油水。
但整个清河乡年后只修这一条路,什么油水没人盯?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王占奎听了他的话就想起来李锐家超市门口的,那个懒汉市上的懒汉们,摸着胡渣想了一会儿,跟他说:“三文儿,这个事儿,我看得这样,碎石铺完了得压路,还得好几天,到时候乡里安排进来送路牙石的,你带几个人给他堵上,不叫他进咱村这段,也别叫他过。”
“二叔,到时候他进不来,还得来找你。”
“哎,对了!就是叫他找我,他不找我,咱怎给他供路牙石?他要不使咱的路牙石,你就不叫他过,这段路的路牙石咱自己铺。”
“那乡里那边……”
“铺碎石王书记也得吃一股,这点事儿他不能给我办?”
顾三文竖个大拇指:“还是二叔有办法!”
“办成了,路牙石你也上吴老板那去拉,算你一股,别忘了那些干活的小工里边(临时工人),多塞几个咱们村的。”
“行,那路边栽的树我能承包不?”
路修好之后,路边照例是需要栽树的,过个几年之后树长起来就杀了卖掉,再栽一批,这种业务各村都可以承包给个人,相当于承包了一块地栽树,总有些利钱。
王占奎听罢果断一脚把顾三文踹走,骂道:“滚蛋!好处还能叫你一个人都占了?得给旁人留两口吃的!”
你吃肉别人喝汤,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又吃肉又喝汤,就该有人上访、举报贪污腐败了,王占奎当了这么多年村长,不能吃独食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李锐是跟老妈王彩云打电话才知道家里东边大路要开工了,印象里这条路前后修了几次,现在开工的是第一次铺设水泥路,后来还会经过几次拓宽和重新铺设沥青。
“妈 ,上回我从外边拾的那个钱,你存银行了吗?”
“存死期了,我跟你说可不兴胡花,那是给你留着娶媳妇的!”
李锐一拍脑袋,上次还说捡了谁的钱要还给人家来着,一转眼要留着娶媳妇了,果然不能让老妈知道自己还有个小金库。
“妈,咱东边这条路要是修上了,我看路边的地皮就来值钱了......”
“你个小马子,又想干啥!?那个钱反正不能动!”
王彩云的警惕性非常高。
李锐只好开启洗脑大法:“妈你想想,回来咱东边修上油漆路(方言称沥青路),到时候就跟乡里一样,沿街楼肯定是值钱了,你等修完路再想盖屋,人家地皮不得涨钱么?咱先买几块地皮,拉上院墙,盖上几间沿街楼,回来等我大学毕业以后找对象,人家一看咱家有搂......”
整个鲁省大概在2011年前后开始全面限制乡村自建房数量,目的嘛,当然是为了进一步大力发展房地产行业,于是就限制农民自建,结婚有房是刚需,每个乡镇都搞一个城管小队,你自建就给你开铲车拱了,就逼着农民进城买房,买不起?
不好意思,那你就买不起吧,反正有人买得起,而且还有很多买得起的投机倒把分子炒房,房价炒的高高地,很多人因为炒房发了财,整个社会经济就畸形地挂在房地产上,而高房价的压力,往往转化成债务深深地勒住那些有刚需的年轻人的脖子,让他们和他们的父母只能拼命工作,才能让下一代孩子成为所谓的“城里人”。
等这一代孩子长大了,就会发现他们也有孩子了,又要给他们的孩子攒钱买房子,结果就是,一家三代耗尽心血,把一生所得供奉给瞎了心的房地产商、中间吸血的炒房客以及……嗯,你懂得,反正三代都是老黄牛。
但搞笑的是,在房价如此高的情况下,最牛逼的那个房地产商—恒d—竟然能欠下上万亿的债务,它怎么敢欠这么多?钱都去哪了?谁也说不清楚,小额贷公司爆雷能理解,房地产爆的雷最终是谁在吸血,谁在出血?
李锐在心底把恒d吐槽得狗血淋头,现在的他不可能“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也就只能趁着限制自建房之前先给老妈安排个养老的地方。
而王彩云的注意力全在“大学毕业以后找对象”这个核心关切利益点上,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开始脑补儿子结婚时的热闹场景,心理防线不自觉地就调低了,说:“那得怎弄?咱先买下地皮来?”
“咱们路对面的地皮有好几家的,上边都种着粮食哩,妈,我觉得得先问问那人家卖不卖,一修路肯定得涨点钱,但是咱现在不买明日涨的更多。”
“行,反正盖宅子也花不了十五万那么些,咱先多买点地皮留着也行。”
王彩云觉得儿子这半年来怎么说话越来越市侩,但都是为了家里挣钱才出的主意,尽管有点怪,但家里确实挣钱了,她也没多想,反而觉得高兴着呢。
挂了电话李锐心想,嗯,老妈眼光还是有的,只要顺着她的想法说,洗脑大法一般都能管用。
“锐哥,走啊,排队了!”鲁峰在楼梯口上喊。
李锐在第五层的楼梯间扶手上露出头来:“排队干啥?”,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就看到楼梯间已经涌进了很多同学。
“百日誓师啊!”
“哦,你俩等下我。”
丁伟和鲁峰在楼梯口等了一下李锐,三个人才顺着人流往下走,后排三剑客一般都是步调一致的。
“小李子——”
三个人的步子有点快,经过正在楼梯上跟其他男生打闹的郑勇旁边,郑勇打了个招呼跟上来,但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李锐拍拍他肩膀:“勇哥,贾旭超那事儿你别多想,我记着元旦那时候你还提醒我要注意来着,加上那次,你帮过我两回了。”
一声勇哥叫的郑勇有点高兴,觉得自己有面子,但又有点心虚,说:“马超那边......”
“跟马超没关系,上次他又没参与,你别老想这个,咱是一个班的。”
恐怕也参与了一点点,李锐知道这是难免,贾旭超如果找马超打听情况,马超是说还是不说?肯定会说,又没有交情,自己不可能要求别人守口如瓶,也犯不上计较这点事,但自从贾旭超铩羽而归后,李锐的态度对那些知情的小圈子就相当重要了。
旁边小道消息灵通的鲁峰显然也有小圈子,知道郑勇是因为什么,帮忙打圆场说:“勇哥,咱是一个班的伙计,你光说那些揍什么,咱又没外人。”
“行,我知道了,没外人。”
李锐点点头。
郑勇咧嘴笑了,跟在三个人后面,重新和班里其他男生笑闹起来。
鲁峰打首,13班的几个茬子都跟在他后面(丁伟勉强算学习界茬子),忽然让这位女生眼里的猥琐男有了一种猛虎下山的错觉,看过热血高校的都知道的那种,而这部电影要今年10月份才会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