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蹲在马军身前,顾大龙高高举起手中钢管的时候。
街边停着一辆老款伊兰特。
四麻下了车,刻意没有转身去看远处的李锐,人的目光如果藏了锋锐,会被一些敏感的目标人物察觉,在之前的从业经历中,四麻遇到过这种人,所以这个细节老猫有特意叮嘱。
他解开报纸一端,露出里面包着的那把厚背柴刀,夹在咯吱窝下按住刀柄,握把处暗红色的血迹还是上一次在豫州做事时,一个工厂老板的血溅上去的。
同时二莽也推开驾驶座的车门,他的后腰别着产自缅甸边境小县城的仿五四手枪,插在裤兜里的手则捏住一柄短小刀刃,用于挑断脚筋或者抹脖子都很趁手。
两个人低头刚要迈步,老猫忽然按下车窗,低声喝住他俩,没再说话,但是指指远处学校门口的摄像头,示意他们回来。
这年头街上监控并不多,学校门口的摄像头事后警方一定会查,虽然这么远的距离被拍到也会拍不清楚,但这个风险他不愿意冒,毕竟街上本身会有一些目击者,给警察留下的线索越多,风险就越大,这个动手的时机选得不好,二莽还是有点心急了。
仨人在车上等了一会儿,看到李锐和顾大龙上车离开,老猫吩咐一句:“跟上,别太近嗦……”
这时候打进来一个电话,中华在那头吼道:“车都给你换了五六辆了,你们他妈的到底动不动手?!”
老猫把手机拿得远一些,掏了掏耳朵,才不紧不慢地说:“急啥子?你又不叫搞出人命案,又要废人两条腿,两条!哪里有啷个正好嘛,现在逮县城跟着,要不恁们去那通啥子乡等起……”
老猫挂掉电话,那头中华气的想摔手机,看了看手里的的新款彩屏熊猫——算了,这玩意儿不经摔。
只好跟坐在旁边抱着猎枪的国光抱怨:“这伙人他娘的办事拖拖拉拉,不行咱们自己上!”
国光性子稳,毕竟现在能出来挑头做事的的只有中华和他两个,只能劝着说:
“华子,别急,咱们先去通河,他们真不中用,咱们再补上……”
“行……”中华答应一声。
李锐把马军给的钱塞进找张二棍兜里,交代他回村去药铺拿点消炎药什么的,然后跟顾大龙俩人上车,他有些疑惑地再次回头环视周围一圈,那些围观者里多是行人或附近的老头儿老太太,并没有什么扎眼的人,但一股被当成猎物盯着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老猫坐在副驾驶上没动,这辆伊兰特的车窗膜颜色很深,距离又远,在李锐的角度上是看不到里面的。
县城到村里大概开车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过了通河乡的几条主街之后,后面的路是那段新修好的水泥路,两侧有以前还是土路时栽种的大杨树,路边是田野,收割之后留下大片的麦茬,阶梯一样的麦田一直延伸到远处缓缓隆起的山丘。
此时时间是下午三点多,因为李锐收到大波流水线设备到货安装的消息,提前喊顾大龙回村,俩人处理完了张二棍的事情,顾大龙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兴奋地吹牛逼:
“操,老虎电玩城有什么牛逼的,你看这几个小痞子,还有那个叫马军的,什么狗几把老大,就差跪地上求饶了……”
李锐打断他:“后边有辆车,从县城一路就跟在咱们后边,你开快点,我看看他跟不跟。”
“跟着咱们?”顾大龙惊讶地问。
“忘了张明他爹了?”
“娘的,他敢?!”顾大龙骂一声,桑塔纳陡然加速。
“上前边别他!”老猫拍了一下扶手说,主家催得急,眼看没机会阴人,只能硬吃,他打算叫二莽找个人少的路段把那辆桑塔纳别停,如果一路跟着对方进了村再动手,麻烦更大。
李锐看到伊兰特从后面撵上来,指挥顾大龙说:“再快点,过了这一段上坡,前面是桃园,找个口子拐进去,直接顶到山头!”
两人对这一处离后山村几公里的小山丘上的桃园很是熟悉,小时候顾大龙带着李锐去偷桃,曾被老农追得满山跑,许多年过去,不知怎么的,这里无人管理,连围墙也有许多处倒塌了。
顾大龙一顿操作,桑塔纳如同泥鳅一般躲过路上几个占着机动车道骑自行车的行人,然后一脚油门到底,桑塔纳再次猛地往前蹿,但后面那辆伊兰特紧追不舍。
李锐一边盯着反光镜一边给侯勇打通电话:“老侯,我和大龙叫人开车撵了,一辆车,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枪,你和波哥去东山那片桃园,直接上山顶,带家伙来!”
最近得罪的人多,又都是狠角色,李锐不再是以前那个雏儿,遇到事就往最坏处做打算。
侯勇等李锐挂掉电话后,心潮澎湃起来,像一头野狼修佛多年再饮鲜血,天天被村里老妇女调戏,一板一眼地记账监工,他早就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无奈债台高筑欠人80万,这可是80万!最近几年只能打工还债了,此时李锐一句“带家伙来!”,让他如闻仙音如饮美酒。
老猫见始终吃不到有利位置别停那辆桑塔纳,于是伸手要枪——他身上从来不带作案工具。
二莽把那支仿五四递过去,然后极有默契地控制好车子位置,尽量稳定在桑塔纳侧后方。
然后老猫眯着眼睛瞄准桑塔纳前轮,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前一瞬——
“拐!”李锐看准了不远处桃园围墙倒塌的空档,顾大龙猛地一拧方向盘。
砰!像是谁在路上放了一个脆烈的炮仗,这一枪打空了。
老猫看到那辆桑塔纳与他失之交臂,蹿出马路,前轮撞上路牙石和土埂,车头高高翘起。如同脱缰野马般整个车身冲过路沟,一头扎进田地里。
桑塔纳不愧是能上山下河的陆地坦克,跨过几个田埂子不在话下,寻着那个垮塌的围墙口子就钻进了桃园。
“卧槽——卧槽啊!”
顾大龙这个傻大胆此时也禁不住啊啊乱叫起来,桃园无人管理,未经过修剪的桃树枝叶野蛮生长,繁密得完全挡住视线,大量青色毛桃抽打在挡风玻璃上溅出汁水,顾大龙只能拼命往前探着身子,辨别树干的位置才能保证不撞上,而且车轮压过乱石导致车头不断高高抛起,最终嘭一声巨响,车头拱在一颗老桃树上。
树林能挡住顾大龙的视线,当然更能挡住老猫三人的视线,他们急刹车之后呆呆的看着桃林里升起的飞扬尘土——从未见过这么难缠的对手。
伊兰特这种车如果敢这么玩,纯属傻叉行为,老猫看到远处有一条上山的土路,指挥着二莽开车冲过去,顺着土路上去正是桃园的铁皮大门,被伊兰特一头撞开。
能看到不远处田里自然生发的桃树苗子被桑塔纳碾得东倒西歪的痕迹,山丘低矮,坡度不大,车轮印一直通向山顶,如果上山只有这一条路,那他们就跑不掉!
老猫心底有一股火冒上来,骂了一句:“日他个仙人板板!”
一拧下巴,示意三人分头,但枪并未还给二莽。
二莽和四麻见状知道这老家伙起了杀心,一言不发分散开,三个人快步向山顶包抄过去。
一个赶集归来的妇女蹬着自行车吃力地上了坡,向同伴问道:“他二婶子,你听到将忙(刚才)有人放炮仗了吗?”
另一个妇女一边蹬车一边说:“谁道是放的炮仗还是哪里石塘放炮(采石场开采需要用炸药爆破,乡下常有人被爆破迸溅的碎石砸伤),走,咱赶紧家走,好歇歇……上这个坡可是累人,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