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光把挂带往木质枪托握把上缠了一圈，然后握住，以防止下车的时候挂带被什么勾住，处理完这个细节，探头问中华：“确定是后山村？”

    而中华已经把开车的强子撵到后排，他亲自驾驶，此时双唇紧抿着，眼睛盯住车前方左右扫视，不知在想什么，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回答说：“应该不是，老猫最后说李锐的车往一个山上的桃园去了......”

    “桃园......我知道！”强子忽然高声回答，他姥爷家就是附近村上，对这十里八村的还算熟悉，去往后山村的半途中确实有一处小山丘，如果是春天，途经那里能看到大片的桃花。

    “在哪？！”中华和国光异口同声问。

    强子挠挠头想一下，说：“前面就不远了，差不多还有二里！”

    中华把油门踩到底，面包车再次提速，作为这次事件的第四波亲历者，他们三个再加上几个外围小弟，就是沙李集团能拿出来做事的最后一批人——沙四处于被通缉的状态，有家不敢回；李庆丰和老魏在秘密养伤，而洪涛必须出面维持正当生意运转，小弟东子跟在李庆丰身边，其他的不是遣散外地蛰伏，就是靠不住，连强子也是从老家给他薅出来的。

    中华想如果早点下狠手把李锐这个高中生弄死，或许后面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林邑也不会闹到到现在这么个局面，反正他们以前手上就出过人命，最后花几十万都能摆平。

    刚才又打了一遍老猫电话，没人接，握着方向盘的中华感到一丝不安，点起一根烟，想把心底冒上来的些许烦躁压下去。

    国光也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事儿别扭着，把子弹退出来又检查了一遍，五颗，品相相当完好，看半天没有问题，最后塞回去，再往腿上蹭蹭手，把手心的汗擦掉，重新握住枪把。

    地点，桃园。

    大龙！

    李锐来不及喊，他只有一瞬的时间低头，看了一眼趴到地上生死不知的顾大龙，那簇炸开的血花正在渗出衣服，以一种极缓但不可逆转的速度在蔓延。

    喝——

    李锐闭上眼睛，胸腔急促扩张，深深吸进一口气，像是一个开关被打开，浑身上下连同汗毛都颤栗起来。

    时间的齿轮忽地滚动开来，以一种让人猝不及防的转变。

    李锐原来站立的位置，松软的地上被踩出两个深深的土坑，借此他整个人拉出残影，冲向老猫。

    好快！

    砰！

    又一声枪响。

    老猫先是心底大惊，紧接着开枪，随即眼一眯，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本应很有把握，但这一枪又没中。

    在对方扣动扳机的前瞬，李锐胸口生出一丝刺痛，硬生折身向一侧翻滚。

    有几棵碍事的桃树挡住视线，等老猫端着枪再逼近几步，发现二莽被李锐用一种怪异的姿势架着挡在身前，那个他十分倚重的同乡汉子二莽，此时双目圆睁，四肢却无力地下垂着像死了一般，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来，扣住了他的喉头。

    （二莽：老子有啥子办法，老子一百七十多斤的大汉，这个变态一只手掐住锁骨就把人提起来咯，你本事再大，也是丁点力气都没的......哭丧脸）

    老猫的下一个反应是把枪口对准扑倒地上的顾大龙，但二莽突然像过电一样抽搐起来，口中惨叫冲天：

    “啊——！”

    “啊~哈~~咳咳——有种你杀了老子~~~啊！”

    针尖一样的眼神扎过去，发现是二莽的锁骨被那人提在手里，显然已捏断了，扣住喉咙的手依然很稳。

    不是二莽骨头软，锁骨被捏断也许能咬牙硬扛，但捏断的锁骨还被人提在手里，这滋味儿生不如死。

    作为川南来的老江湖，老猫端住枪，脸上阴沉地要滴水，杀气和羞恼在眼中不停转换，他从来没搞过这么难缠的目标。

    枪在我手里，还有胜算，老猫轻呼一口气，就在他要酝酿开口的时候......

    砰！

    第三声枪响。

    桃园大门，

    面包车拖着一条十多米长的刹车痕迹终于停住，前面已经有一辆伊兰特和一辆五菱。

    中华下了车，看着那辆五菱面包，问道：“刚才是不是枪声？”

    强子忙应声说是。

    国光把猎枪抱在胸前，点了点头，说：“走，上去看看！”

    三人随即往山顶去，强子跟在最后，脸上是兴奋，以往他是没有机会参与这种重大行动的，对他们这种社会混子来说，只有做过的事越大，名气越大，才能越吃得开，但他不知道即将踏入的是个什么局。

    山上。

    枪响时老猫一愣神，右臂发麻，根本感觉不到疼，仿五四已掉在地上。

    侯勇不止一次在酒桌上吹嘘过自己枪法好，当时侦察连能排前三，在二三十米的距离上手枪打鸡蛋，这都属于基操。

    还有后手？！

    老猫反应过来，如坠冰窖，双方都已经动了枪，今天恐怕不能善了。

    他早就料定自己没机会死在床上，但带着同乡的二莽和四麻出来跑江湖，是为了挣快钱，没想过要把他俩搭进去，也没料到是今天。

    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喊错的外号，老猫一向行事小心，如今一着不慎竟然踏入绝境，究其原因，还是没料到目标人物——那个叫李锐的小子这么难缠，尽管他们提前有一定心理准备。

    当初就不应该拿大，拒绝雇主的人手。

    老猫只来得及转脸，看到一个穿着迷彩t恤的短发汉子从旁边的桃林钻出，随即整个人就被李锐抛过来的、在空中仍发出惨叫的二莽砸倒，两人滚作一团。

    侯勇钻出来就看到李锐的指虎要打进老猫的太阳穴，他眼神一凛，顿住脚步。

    终于从后面跟过来的大波看到这一幕，远远地出声大喊：

    “留手！——”

    他不想李锐的事业刚上正轨，手上就沾了人命，开始底色就是黑的，以后想洗也洗不干净。

    这种脏活儿，要做也是经他和老侯的手，是的，在他抱着60万现金从李锐工作室大门迈步出来的时候，他就这么想了。

    指虎的棱角陷入皮肉三分，拳风像钢刀刮过老猫的眉骨，太阳穴上坚硬的压迫感似乎下一瞬就会击碎他的头颅，最终堪堪停住。

    老猫瞪着的眼中全是爆开的红血丝，却硬着头皮一声没吭。

    二莽一条胳膊使不上劲，另一只胳膊肘撑在地上，整个人像疯狗一样手脚并用爬过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想用身体挡住老猫，还是用抓在手里的那团泥土、石子、树叶和草屑的混合物去攻击李锐。

    那把剥皮挑筋都很趁手的小刀早已不知甩飞何处，总之他爬过来了。

    有一年和老猫收了钱，俩人合力勒死一个赣省的目标人物时，那人的女人，也是手脚并用疯了一样扑过来。

    那时四麻尚未入伙，戾气四溢的二莽掏出了刀子，但老猫最终伸手拦下，即使被咬下一口血淋淋的肉，也还是说：“婆娘不杀。”

    不知为何，二莽扑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那个女人的脸，而他自己现在比她更狼狈。

    李锐心智恢复些许清明，还不知道大龙的情况，最好先送医院，接着一脚踹开状似疯魔的二莽，把这个一百七十多斤的汉子踹飞几米。

    这时大波从后面刚刚赶过来，气喘吁吁地，在社会上混迹多年，毕竟不能和侯勇这犊子比体能。

    李锐冲侯勇和大波喊：“先看大龙，他中枪了！”

    侯勇闻言，转脸瞧见顾大龙正扑在不远的地上，压倒一片杂草，背上有大片血渍，赶紧跑过去翻看。

    李锐红着眼，捡起老猫掉落在地的手枪，丢给大波，然后回过身，一字一句地说：“大龙要是死了，你们得给他抵命。”